像王大這樣比較愛出汗的人,鼻尖上都有了汗滴,時不時掉落一粒把手里的文件打濕。可她就和沒覺察到一樣,死死保持著低頭看文件的姿態,眼珠有時會向左邊、對面溜一下,但絕不敢往右邊瞥,生怕一點點眼神的交流就會觸怒那個身影,然后找來殺身之禍。
對面的王二看得更認真,整張臉都快貼在文件上了,她倒是沒有大汗淋淋,可背后的衣服明顯有點濕,皺巴巴的貼在身上,幸好穿的是作訓服,花里花哨的不太明顯。
“邦邦邦……難不成王十寫的太潦草,諸位都不認識了?”光看沒人吱聲,洪濤有點不耐煩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王二,你不是老大,但職位最高,這里不是家庭會議,既然是討論國事,王總理自然該第一個發表意見,來吧,說說對這份文件的看法。”
桌邊的人就和沒聽見一樣,還各自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有王十沖著斜對面的王二做鬼臉,還像養父示意。洪濤從善如流,點了王二的名。
“爹爹息怒,孩兒錯了……”王二沒起身答話,也沒坐著侃侃而談,而是從椅子上出溜了下去,坐著變成了跪著。
“呼啦……孩兒錯了……下官錯了……”王二一跪,桌邊的二十多人全都跪了下去。
“那、那孩兒也錯了……”王十正在咧著嘴笑,整個桌子上就她和養父坐著,別人都跪著,尤其是大姐和二姐也跪了,爽啊。可是一看到養父的臉色,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凈,得,跟著一起跪吧。
“邦邦邦……干什么?和我玩法不責眾是吧,兩腿一彎低頭認錯就想把此事略過,門也沒有。我現在就問你們一句,該如何收拾此等局面?”
現在認錯已經晚了,如果認錯能解決問題的話,洪濤也就不用叫她們過來開特別會議了。在鄱陽鎮的這些日子里,除了吃螃蟹買銅鏡之外,洪濤每天都在想如何善后。
湟州會的所作所為必須糾正,還得盡快,可怎么糾正、如何替他們擦屁股是個難題。總不能也和王二她們這樣,往地上一跪說句我錯了,然后那些被湟州會弄的家破人亡的百姓就一笑泯恩仇吧。
電影里倒是通常都這么演,不管境遇如何悲慘,只要領導說句老鄉受苦了,百姓立馬就熱淚盈眶,忘掉了之前的一切苦難。
可惜這門技術洪濤一直沒練成,也就無法教授給王二她們。想解決問題不留遺患,還得挖空心思想辦法,再去一點點執行,全做到了也只能彌補一部分損失,想完全挽回人心都不太可能,更別提讓人家感激得無以復加了。
“立刻調動附近新軍抓捕湟州會成員依法處置,該殺就殺、該關就關,絕不手軟!”
雖然都認錯了,但態度還是有所不同的,有的人面如死灰、有的人并不太緊張。王大就是后者之一,她原本就反對湟州會,還在促進社的會議上公開表過態,既然有錯也僅僅是沒及時匯報,所以說話底氣比較足。
“老大啊,依法處置沒錯,本應如此。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依法處置湟州會,那你們該負什么責任?既然要依法,那就得從頭到尾全依,不能下面的人獲罪一個標準,高官又是另一個標準,這樣的法有沒有意義不大,我們這些年的努力也會付之東流。”王大說的辦法洪濤都不用想就可以否決,要是這么容易還用開會?
“……”道理王大能聽明白,依法處置湟州會容易,但這樣一來多一半促進社委員就得負連帶責任,同樣受到法律制裁。那樣的話目前的局面一樣會很糟,新政能不能再推廣下去都是問題。可因此就為湟州會求情不予處罰吧,又實在說不過去,頓時陷入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