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學齡前就開始學畫畫,上學時還收藏過各種裸石、古董珠寶、珠寶圖鑒,對照著涂涂抹抹,甚至自己跟師傅學打磨,精工鑲嵌那個年紀的男生有這些愛好,真沒少受嘲笑,不過我覺得這很無謂,最不濟用拳頭說話,直接一勞永逸解決這些聲音。到了該上大學,想都沒想,報的也全是寶石專業,最后進了設計系。大一剛入校就開始學意大利語,就為了畢業之后繼續出國進修,所有的路徑都順理成章,朝著一個方向前進,從沒有過回頭路。
“直到在佛羅倫薩也結束學業,好像人生階段短暫告一段落,我才開始面臨選擇的問題。我本來有機會留在意大利的傳統工房,做金銀飾雕刻意大利的金工,你知道是什么地位,那邊的老匠人也都耐得住,一年半載做一件作品,一做就做幾十年。思量再三,還是回國來了,也想過直接創業,做自己的珠寶品牌,但是跟爺爺聊過之后,總之就這樣進了譚氏。
“別誤會,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說出來這些不是為了指責別人。我在集團和子公司輪過各種崗位,還是最向設計傾斜,對金鳳翔和下面的珠寶品牌也都多少有感情。但說到底,我對麗華珠寶付出過最多心血。集團想把麗華珠寶打造成中國的奢侈品牌,我也認可這個方針,奢牌意味著做高級珠寶,和經典掛鉤,哪個設計師不想做出能收藏幾代、可以傳家的作品
“但如果這一切沒有任何回報,甚至可能被人想拿走就拿走,換成你,你甘心嗎”
馮斂臣一時說不出話。
譚仕章說“別介意,只是一點無聊的牢騷。是,實在不行,我大不了賭氣離開譚氏,從頭去做自己的品牌,但是,中間耽誤的這幾年算什么一個設計師的黃金時期不要錢么”
這時馮斂臣倒反應過來了,他頓了頓,淡淡笑道“也巧,我像跟皓陽總說過類似的話。”
聞言譚仕章溫和地看他,表情稍稍放松一些。他饒有興致地問馮斂臣“你說了什么”
“我呢,是一畢業就進譚氏,全心全意,為集團干了七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被人莫名掃地出門尚且不是太甘心。難道我七年的打拼都不算數”
譚仕章笑起來,環胸想了想“要不然,馮助,真的跟我來混吧。造反失敗,我們兩個出去創業,繼續做珠寶嘛,我現在就能許諾,新的品牌名稱都可以署你姓名里一個字。”
馮斂臣噗嗤一聲,露出個微笑來,他沒戴眼鏡,失去鏡片遮掩,眼底有狡黠的光芒。
床頭燈光柔和,樓下傳來老式座鐘的鐘聲,洪亮悠遠,和他第一次來這里一模一樣。
馮斂臣重新收斂神色“但你既然只要麗華珠寶,支持月仙總做董事長不失為一個選擇。”
譚仕章唇邊還掛著笑“她么,確實好一點,至少不像譚皓陽那么好高騖遠、自以為是。”
馮斂臣注視他“月仙總以前也是管設計的,她懂設計,只是本身沒有那么擅長。但是有這樣的背景,她在很多地方會愿意支持你的理念。至于將來,從最實際的情況考慮,終歸年紀擺在那里,帶領集團走上幾年,她還是要退休。到那時候,她更欣賞的未必不會是你。”
譚仕章挑著眉頭“這話就又繞回來了。你是重新在替她說服我”
馮斂臣和他對視“我以后也可以站在你的立場為你著想。”
譚仕章輕笑一聲“馮助,那得想個什么辦法證明一下,你是站我這邊的吧。”
馮斂臣微微怔了怔,譚仕章換了個姿勢,兩條胳膊向他伸出來,眼里有促狹的意思。
停頓幾秒,他猶豫地站起身來,譚仕章依然伸著胳膊,馮斂臣慢慢上前,終是伸手抱他一下。剛接觸時帶著生疏和僵硬,譚仕章哼笑一聲,收緊手臂,輕輕把他攬在懷里。
懷抱短暫,一觸即分,馮斂臣松手前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慰的意味。
譚仕章說“好吧,給我一晚,考慮考慮。”
馮斂臣眼前還是一片模糊。他去床頭柜找眼鏡,譚仕章提前一步,拿起展開,給他戴上。
他對馮斂臣說“其實我對親信也還厚道,你也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