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洲個子高,哪怕在家處于最放松的狀態也沒癱著。腰背挺得筆直,兩條長腿規規矩矩地放在身前,儀態非常好。
他垂眸專注地看著平板,連姜行站到他身后都沒發現。
屏幕上的資料里有很多專業名詞,看得出他讀得非常吃力,每一頁停留的時間都很長,還經常在旁邊做筆記。
有些普通人掃一眼就能理解的口水話,對他來說卻難于登天。但他沒有不耐煩,也沒有放棄,不懂就一筆一筆記下來,字里行間都是非要啃下來不可的決心。
姜行怔怔地看著他,有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地注入胸腔,將空蕩蕩的心房填得滿滿當當的。
因為長了張好臉,從小到大追他的人很多。鮮花、手工餅干、奢侈品他收過各種各樣的禮物。可那些挖空心思的、讓人羨慕的、貴的,通通比不上此時此刻宋元洲低頭閱讀的一個側影。
風從窗口吹入,夾雜著一點淡淡的櫻花香,是春天的味道。
姜行慢慢蹲下去,把頭靠在了宋元洲腿上。
沒生病之前,他有太多事要做,不會將眼神停留在任何人身上。可生病之后,他真的無法抵抗這種潤物細無聲的好。
宋元洲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資料上,這種完全超出技能點的東西,對他來說簡直是地獄模式。
肌肉活檢是什么運動神經元又是什么向來在漫畫界無往不利、從沒有過創作瓶頸的宋大漫畫家,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頭禿的滋味。
不過為了阿行,沒什么不可以克服。宋元洲打開剛剛關掉的記錄頁面,正要去摸電子筆,腿上忽然傳來了一點輕微的壓力。
什么東西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望過去。
姜行流暢精致的側臉霎時映入眼簾,在陽光下有一種暖絨絨的質感,柔軟又可愛。宋元洲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仿佛身上忽然跳上來一只漂亮又警惕的流浪貓,動也不敢動,只敢站在原地默默等他主動靠近。
察覺到臉下肌肉的僵硬,姜行抬起頭,正對上了宋元洲瞪得溜圓的雙眼。
“阿、阿行。”宋元洲結巴著叫他的名字,想問他是什么時候來的,為什么會靠在他腿上,然而一切疑問在看到那雙微紅的眼睛時都消失了。
心臟仿佛被尖銳的針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瞳孔都縮了縮。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只知道他不想讓阿行哭,可他沒有做到。
“阿行。”宋元洲慌張地扔掉平板,蹲下來捧起他的臉,“你為什么哭”
對飛躍的員工來說,姜行是他們的老板,他們敬他也怕他;對姜建設來說,姜行是個不孝的逆子,存在即是錯誤;對宋家其他人來說,姜行是宋元洲喜歡的人,他們愛屋及烏。
獨獨對宋元洲來說,從見到的第一眼開始,姜行就是他的整個世界,是他喜怒哀樂的寄托。
被這么直白的挑明,姜行臉上有點掛不住,下意識想糊弄過去。然而看到眼前人臉上真切的關心,到了嘴邊的話又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變成了“沒什么。”
宋元洲卻沒有相信。
“是因為生病嗎”他伸手攬住姜行的肩膀,將他整個的按進自己懷里,“不怕不怕,有我在。”
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姜行忍不住笑了“宋元洲,你哄孩子呢。”
“沒有。”宋元洲一本正經地反駁,“我在哄你。”
小孩子都很煩的,他很討厭,才不會去哄。
“我小時候也生過病,很嚴重。”宋元洲其實是個特別自我的人,姜行沒來的時候,他可以把自己關在畫室,整整一個月不說話。可這會兒,他卻絞盡腦汁想著安慰人的話。好像這樣一直絮絮叨叨的,就能趕走姜行所有的壞情緒。
“住了一個月的院,不能吃正常飯菜,只能喝粥,后來就好了。”他笨拙地拍了拍姜行的背,小聲道,“沒關系的,我們慢慢治,不要擔心,好嗎。”
宋元洲身上有股很淡的肥皂香,跟他這個人一樣,清清爽爽的。姜行輕輕吸了口氣,說“不是,我只是有點高興。”
宋元洲一愣“高興也會哭嗎”
“當然。”姜行身體后仰,放任自己躺在柔軟的地毯上,強調,“而且我也沒有哭。”他只是有點感動,僅此而已。
是這樣嗎
宋元洲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好似一個嚴格的法官,在通過細節判斷他有沒有說謊。姜行閉上眼睛,任由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