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蜷蜷低頭看自己胸膛,想象那里要是多了個洞會是怎樣。左右思量一番后,還是垂著頭退進屋,慢慢爬回了床上。
他來時的雄心壯志和興奮已經消失殆盡,滿心都是惶恐和孤單,忍不住縮在被子里嗚嗚咽咽地哭。
哭了一會兒又四處摸索,找到小熊抱在懷里再繼續。
沈蜷蜷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直到被響亮的動靜驚醒。
他第一反應是王柱生他哥在拍門,唬得瞬間坐了起來,接著才發現他沒在宿舍,而是在垃圾場辦公室里。
天上劃過一道道閃電,雷鳴四起。鐵皮屋噼噼啪啪響個不停,一直敞著的房門有風灌入,還帶著細細涼涼的水霧。
沈蜷蜷戰戰兢兢地爬起身去了門口,在看清外面的景象時,驚訝地瞪大了眼。
路燈光照下,空中有成片的水線,如同密密麻麻的銀絲從天空往下傾落,在地面形成一汪汪的水潭,反出細碎的光。
雨
這是雨呀
管理給他們說過,他們福利院位于云巔邊緣,所以天上下雨時,福利院是見不著雨的,只有再往外走出一段才行。
沈蜷蜷打記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也只在垃圾場見過一次雨。那次他和其他小孩在垃圾場里狂奔大叫,轉著圈伸手接雨,伸出舌頭去舔,一個個淋成快樂的落湯雞。
這事被他在宿舍里講了很多天,從雨的形狀到雨的味道和雨的顏色。某一天全班看動畫片,他倏地站起來,指著電視激動大叫“我見過雨的,就是這樣,比這個還要多,很多很多。”
管理在一旁問“喲你是在哪兒見過的”
他無限驕傲地挺起胸脯“垃圾場我去垃圾場工作時見到的”
沈蜷蜷那次雖然進了懲罰室,但覺得一切都值得。現在很冷,他不敢沖出去淋雨,只坐回床上裹著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門外的天空。
沈蜷蜷喜歡下雨,但雨點敲擊鐵皮屋的動靜太大,還是令他有些不安,頻頻抬頭看屋頂。那不時響起的劇烈雷鳴也很嚇人,便抓過旁邊的棉帽戴上,蓋住兩只耳朵,又系好圍巾,讓小熊挨著他坐。
沈蜷蜷捏著垂在胸前的柔軟布料,想著這些雨是從云巔落下來的吧。
那哥哥現在肯定也在看雨,吃著黑團團,坐在他們云巔福利院的大窗戶上。
哥哥還會來的,會將他接回福利院,會將王柱生他哥按在地上“你再打沈蜷蜷的話,我就用鐵棒將你捅一二三一二三個對穿”
沈蜷蜷設想著那一幕,眼睛灼灼發亮,呼吸都變得急促。他已經忘記這個哥哥的由來,只覺得真的會有那么一名少年,會把欺負他的人都打翻,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再撿起棉帽給他戴好。
“哥哥。”沈蜷蜷喃喃著。
。
褚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恢復意識后,發現自己置身于一間空屋子內,身下是一張單人床。對面整面墻是透明玻璃,可以看到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在來來去去。
他從未見過這個地方,坐在床上思索了會兒,一些記憶片段才陸續沖入腦海。
情況不明的父親,雷暴雨里的玉米地,晃動的手電筒,奔跑的自己和母親
褚涯倏地坐直身。
他背著母親在雨地里跌跌撞撞,然后就遇到了顧麟。可現在為什么在這兒這是醫院嗎母親和顧麟呢
褚涯來不及想太多,翻身下床去開門,想找個人問問。但門被鎖住了,他在門縫處摸索,發現這門并不是能用外力強行打開的普通門扇。
褚涯去拍打玻璃,沖著走廊里經過的人喊,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卻置若罔聞。他心急如焚地踢踹玻璃墻,但就算他是分化期哨兵,那玻璃墻也沒有半分裂痕。
褚涯折騰了好一陣,逐漸冷靜下來,也清楚了一個事實。
這根本不是什么醫院,這是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