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腦海里有那些科學家蹊蹺死亡的鏡頭,而眼前卻是父慈母愛妹崇拜的幸福。
一邊是歲月靜好的天堂,一邊是生死一線的煉獄。
“把喜訊告訴爺爺吧。”一進門,按照老顏家的慣例,顏九成跪到了爺爺的遺像前。
爺爺是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老兵,火化的時候還有幾顆子彈在體內,那幾顆子彈讓兒女們從骨灰里拿出來,一人一顆留作紀念,此時,一顆殘缺的彈殼就靜靜地放在遺照的旁邊。
“爸,你孫子沒給老顏家丟臉!考上國家電視臺了!國家電視臺啊!”顏父也跪了下來,說這句話的時候竟有些哽咽。
“爺,我……我考……我……”顏九成有些開不了口,他不是考上的,他心知肚明,覺得天上的爺爺也是知道的,所以有些說不出口。
“要給老顏家爭口氣,干記者這一行呢,要給老百姓說話的,不要畏懼強權,知道嗎?”顏父囑咐道。
顏父不是搞新聞的,他并不知道其實記者是分類別的,并不是每一個記者都是采訪民生這一塊。
在他的概念里,國家電視臺的記者,那就應該是代表了國家最優秀的記者團體,是懲惡揚善的斗士。
“多搞點暗訪,把那些貪官啊,敗類企業家啊什么的,都給爆出來,不能怕死,不能慫,知道吧。”顏父疾言厲色,指著爺爺的遺照:“顏家的孩子,可不能給顏家丟臉,都得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子,不能做有辱家門的事。”
聽到這里,顏九成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慌忙磕了三個頭后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父親。
不能怕死,鐵骨錚錚的硬漢子,這是父親的話。
作為一個父親,會真的讓自己的孩子出生入死嗎?會為了不有辱家門就讓自己的骨肉做極其危險的工作嗎?
顏九成站了起來,佯裝尋常聊天笑道:“看您說的,我去當個記者就像要上前線似的,不過現在戰地記者還真缺人呢,聽隔壁部門的說,危險得很,搞不好就死了。”
“戰地記者?”顏母一聽臉色立刻變了,立刻湊過來看著顏九成。
“那可不?”顏九成一臉凝重:“就前幾天,就那邊兩個西方記者被戰區被炸得血肉模糊呢。”
顏九成刻意強調了’血肉模糊’四個字。
這新聞剛出,顏父看到過,他點了點頭,的確有這么個事兒,兩個記者剛坐上車跟著軍隊出去拍攝,開了沒兩分鐘,一個彈過來,車毀人亡燒得渣都沒了。
“爸,要是電視臺派我去戰場拍攝,你讓我去嗎?”顏九成問道,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跳得飛快:“假如啊,我是說假如,他們實在是找不著人了,我各方面條件最適合,可是那邊有極危險,派我去,你們說,我是去呢,還是干脆這編制不要了,保命要緊?”
如果父母說,那算了,不去,顏九成就丟掉那眼鏡,老老實實在國家電視臺呆著,過一世順遂的好日子。
慫是慫了點,可為了父母,內疚就內疚吧,值。
顏九成打定了主意,手在口袋里偷偷握緊了拳頭,一下子出了一身汗。
心情很微妙。
似乎怕父母點頭,又怕父母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