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九成第一次聽到梅葆玖大師的《梨花頌》得好幾年前了,記得那個時候坐在車上,收音機里傳來了音樂,當時他皺了皺眉頭,這種東西是老人家聽的,在當時的他的概念里就是如此。
無奈司機大叔聽得很開心,還跟著哼。
“這唱的什么?京劇有點欣賞不來。”顏九成隨口一問。
“梅葆玖的《梨花頌》,我很喜歡聽。”司機大叔穿著灰灰的雜志,一臉滄桑,轉過來說話的時候,口氣中還夾雜著煙味和一些酸菜的味道,顏九成看了看,放在一旁吃剩半個包子,跟著哼著歌的眼睛里閃閃發光:“你不喜歡?”
顏九成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問了一個很初級的問題:“梅葆玖是誰?”
司機大叔啞然失笑,隨后搖了搖頭,用很是遺憾而感慨的話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對我們的京劇太不了解了,你知道梅蘭芳吧?”
顏九成點了點頭。
“梅葆玖是梅蘭芳最小的兒子,子承父業,做得很不錯,這首叫《梨花頌》,是梅葆玖的《大唐貴妃》的主題曲。”
一個開的士討生活的司機,居然對京劇這么了解,這讓顏九成十分詫異。
司機大叔看出了顏九成眼里的差異,笑道:“很奇怪我知道嗎?這有什么奇怪的,我爺爺最喜歡京劇了,我跟著聽都聽熟了,我告訴你啊,我跟你一樣年輕的時候也不喜歡京劇,后來吧,年紀越大越喜歡,你老了,聽一聽也喜歡的。”
司機大叔言辭的肯定激起了顏九成心里的好奇,反正在車上也閑得無聊,便在手機上搜索起了梅葆玖,看到了一篇報道。
梅葆玖:一生只為一事來。
當時的顏九成不太懂得這句話,卻也被這句話打動。
而此時躺在地獄之門的地上的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何為‘一生只為一事來’。
以前只是覺得能實現這句話的人生很瀟灑,一輩子只為了一件事而來,犧牲很多,颯透了。可是此時的顏九成聽著兄弟牛頭遠去的腳步聲,臉上落了一些紙碎片,他似乎這才真正地感觸到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和傷感。
一生只為一事來,這一輩子,顏九成跟反間諜怕是脫不了干系了。
要放棄的東西也太多太多了。
多到讓他有些迷茫。
也遠比電影里殘酷。
很順利,四點,他被獄警丟到了運送尸體的柜子里,蓋上蓋子,和其他兩具尸體堆在一起,剛剛死去沒多久的那個人血黏噠噠地,還有一些微微滲透出來,從脖子里往顏九成的身體里灌進去,讓人很不舒服,狹小的柜子里彌漫著的血腥氣和手觸碰到被捅出來的腸子的手感,讓人窒息。
只聽得哐當哐當的開門聲和哐當哐當的車的聲音,顏九成明白,自己跟地獄之門越來越遠了。
這個柜子里裝過多少人,昨天的瘋子和特工就在這柜子里被移出去,未來會不會有牛頭被這么裝著帶出去,狹小的空間和地獄之門的精力讓顏九成緊緊地抓緊拳頭,一抓緊,發現手心除了血還有幾張紙片。
牛頭撕碎了丟在地上的寫滿了歌詞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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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順利,又渾渾噩噩地上了飛機,顏九成的手一直抓著手心里的紙片,脖子上掛著瘋子的那一截手指骨頭,一路都沒有說話。
“一生只為一事來。”
他的腦海里反反復復地回蕩這句話,而調調則不是梅葆玖唱的調調,卻是牛頭唱的不著調的《梨花頌》。
打開盒子,里面在野外訓練的時候撿的石頭和在機場買的小飛機標簽躺在里面,他將帶血的紙片和那一截手指骨頭放入了小盒子,又拿出石頭看了看。
野外訓練的時候,面對獅子,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棍,那個時候的自己覺得能面對獅子這么強大的對手,簡直威風透了。
“恭喜你,完成任務。”顧覓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透著一絲絲敬佩,顏九成轉過頭去,發現顧覓清露出的手臂那一道深深的傷痕,足足有一個巴掌那么長的劃痕,還縫著針。
“你這……”別說顧覓清是個女生了,放男人的身上,這也不是個小傷,雖然是皮肉傷,可皮肉傷不代表不痛。
“救那小孩,撤退的時候……”顧覓清不為然地說道這里便不再往下說,這對她來說仿佛不值一提,她笑了起來:“男娃娃還活著,他媽媽和妹妹的尸體也運回來了,昨天剛火化。”
說著,她從口袋里拿出兩張照片遞給顏九成。
“他媽媽身上的,我翻拍了一張,給你留作紀念吧。”顧覓清用嘴指了指顏九成的箱子:“你不是喜歡收藏這些東西嗎?”
顏九成接了過來,一張是特工全家的照片,一張是小男孩掛在顧覓清身上,臉上一臉惶恐卻活下來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