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從兜里掏出一張有些褶皺的照片,遞給顏九成。
顏九成一看,心中一動。
這是一張有些昏暗,甚至角度不怎么符合照片黃金分割線的照片,如果放在平時,這肯定是拍爛的照片。格桑被一個年輕的,拼盡了全力的男人抱著,那個男人的臉上有傷痕,淌著血,有些消瘦的手臂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女兒,身后跟著滿臉驚恐的格桑媽媽,和一個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后面,是一個轉過頭看著飛過來的磚瓦的年輕男人。
那個年輕男人應該就是昨天死了的那人。
格桑呢?
她沒有哭,沒有鬧,而是笑了起來,手里拽著一個小風箏。
她的笑容是那么地純真,像天使一樣,那種強大的安全感和對父母絕對能保護她的信任,在一個四五歲女孩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跟拍她這六個月,她的笑容一點點消失。”肖爾克再一次把手指插入自己的頭發,他在很難受的時候就會這樣,看著窗外:“先是爸爸死了,后來小哥哥死了,就那個地上跑的,隨后她媽媽死了,就剩下這個。”
肖爾克指了指那個扭過頭沒拍到正面的年輕男人,不再往下說。
最后一個親人,昨天也死了,還被人割了頭。
這一組照片,記錄了小桑格的悲劇,而記錄一個平民,尤其是孩子的悲劇,是最能在世界上引起反響的。引起了反響,便讓人關注這里。
關注這,一個打了十幾年的地方,肖爾克用他記者的力量,試圖喚起國際仲裁的注意,還這里和平。
車停到了一片廢墟處。
這是靠近戰區最外圍的地方。
下了車,濃霧可見度不高,可卻聽得到各種哭泣聲,有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有聲嘶力竭的,有哭沙啞了的,也有扇自己耳光的。
這一片廢墟,是平民的墓地,可是卻沒有安葬的地方,因為死的人太多太多了,都是丟到一個大坑里,隨便往下推點東西,埋了。
顏九成走了兩步,踩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他彎腰一看,只見一只手從廢墟里伸出來,被他踩著,他連忙彈開。
這地方,到處是死人,滲得慌。
“每周會有挖土機過來,把這些新死的人弄個大坑,堆一起。”肖爾克指了指遠處:“格桑在那。”
不遠處,濃霧之下,一個小小的單薄的身體站在廢墟的高處,踮起腳尖看著遠方,手里拿著一張紙。她穿得很少,只是膚色黑,看不出嘴巴是凍紫了,還是本身就是黑的。
渾身瑟瑟發抖。
“你不怕嗎?格桑?”旁邊一個小男孩哆哆嗦嗦地看了看四周:“差不多就走吧,我好害怕,太黑了。”
“我不怕。”格桑搖了搖頭,看著遠處,濃霧讓她看不了多遠,可她的目光就好像能穿透一切似的,充滿了希望。
甚至,她的嘴角帶著笑容。
跟周圍的哭哭啼啼截然不同。
“太黑了。”小男孩拿著十字架一個勁地抖:“你偷偷地跑出來……早知道,我不跟你來了。”
格桑舉起手里的紙,上面畫著他哥哥的頭:“我最喜歡黑夜了,因為只有晚上,我家人才會通過槍聲來這里會面,能跟家人見面,我愛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