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口,顏九成就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他改成攝像,鏡頭下的heidi個子小小的,漂亮的臉上雖然很臟,可卻足以瞬間抓住所有人的眼球。這是一首充滿了希望的歌,可heidi的嗓子并不甜美,唱起來的時候還有些煙嗓的感覺。
在這硝煙之下,誰又能保留好嗓子?
這種嗓子讓這么一首充滿了希望的原本應該幸福甜美的古老民謠,唱得是那般斷氣回腸,都不用看其他地方,這一亮嗓,那調調,那感覺,便知這小孩經歷了非人的經歷。
顏九成將鏡頭緩緩地拉著,從遠處到近處,甚至,他希望周圍的槍聲更濃一些,只有更濃一些,heidi的這一幕才能更動人。
“我們親如一家啊,一起收麥穗,一起收麥穗……”再一次唱到這里的heidi突然梗住了,顏九成立刻拉進了鏡頭,聚焦到了她的臉上。
小小的臉,有血,有灰土,眸子里亮晶晶的,忍著淚。
唱到這兒,heidi看向了自己家的方向,此時那里已經破敗不堪,她又看了看母親去世的街道。顏九成不知道的是,heidi的母親正是在大教堂廢墟這里去世的。
就在這兒,離heidi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就在坎下那兒。
自從母親去世,heidi再也不來大教堂廢墟,她不能來,剛走到路口便覺得血液發涼,渾身顫抖,悲戚無比。
“不能哭,不能讓母親知道我不好。”heidi強忍著眼淚,她的母親很倔強,很勇敢,父親死的時候,母親就說過哭是沒有用的,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不要哭,要堅強地往前走。
這樣的母親才會說出‘命運的手掌是又漏網之魚的’這番話,才能養育出如此堅強的heidi。
heidi的下巴抖得厲害,突然,她揚了揚眉,似乎這樣就能把眼淚給揚進去,不讓它流出來,她回過身,側影對著顏九成,迎著落日余暉。
“高高的麥穗,發光的大理石地板,還有第五個街口……”
她繼續唱了起來。
多美的側影,多美的夕陽,多美的歌聲,悲戚,悲哀,可卻依舊充滿了希望。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的庇佑,被惡人欺負,甚至被人在浴室里虐待,用手奪去了她的貞操。
如此這般的heidi,迎著那硝煙,迎著那血,迎著那尸體腐朽的氣味,卻依舊微微笑著!
“禽獸!禽獸!禽獸!!你們都是禽獸!”突然,heidi停止了唱歌,她朝著戰點的方向,跺著腳,揮舞著拳頭,大力地嘶吼了起來。
鏡頭靜靜地記錄著。
顏九成眼里彌漫上一層霧氣,他連忙擠了擠眼,讓眼淚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鏡頭不抖動。他得記錄下來,這是戰地記者的職責。
也是他對heidi的承諾:我會盡可能地讓你活著,至少活得好一點兒。
許是這么一嘶吼,或者是運氣不太好,只聽得噠噠幾聲,子彈打到了顏九成的附近,他依舊紋絲不動記錄著,并用手揮了揮,暗示heidi暫時躲一下。
可heidi卻沒有看顏九成,她看著母親去世的街口,握緊了拳頭。
heidi的頭發是棕黑色的,有些微微卷曲,迎著風飛不起來。正如天上的鳥兒能飛向自由的國度,而她卻飛不起來一般。
噗……
一聲槍響。
heidi的身體抖了抖。
血……
顏九成的職業性讓他本能地抓到了這一幕。
heidi身上的血,流了下來。
鏡頭輕輕地抖了抖,顏九成的眼睛瞪大了,看向了heidi,見heidi伸出手摸了摸血,隨后歪過頭看向顏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