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洵點了點頭,撩袍在母親身旁坐了。
姜沅則默默站到老夫人身后,自覺為她盛湯奉茶。
眾人其樂融融地說著話,大都是關于狩獵的事,姜沅悄悄抬眸看去,曼娘的死,實在太過微不足道,就像一粒多余的沙礫投入湖中,根本沒有泛起半點漣漪,就連二爺裴元浚的臉上,也幾乎沒有一絲悲傷的情緒。
如意堂里很熱鬧,氣氛很融洽,她卻覺得心頭發冷,冷到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日將近午時,將軍離開了將軍府。
到了下午,姜沅給院中那幾簇金銀花澆透了水,蕓兒則在旁邊幫她打下手,把那些陰涼處的盆花搬到有光照的地方。
等她搬完了花,姜沅打了水過來讓她凈手,還給她沏了一杯桂花蜜茶。
蕓兒喝了一口,不覺瞇了瞇眼。
姨娘手藝好,給她做的飯好吃,就連給她沏的茶,嘗起來也甜滋滋的,很是美味。
不過,正當她想謝謝姨娘的茶時,姜沅卻溫和地看著她,鄭重道“蕓兒,謝謝你。”
蕓兒愣了愣,茫然地打了個疑問的手勢,問姨娘為什么要謝她。
姜沅輕笑了笑。
那天她跪在佛堂,蕓兒被連累禁足在木香院,當木香院解開禁令時,是她第一時間去找李軍醫,協助他很快查清了沈姑娘患病的原因,若非如此,她還不知會被關到什么時候。
姜沅這樣謝她,蕓兒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姨娘真心待她好,她就會回報以真心,這不是最簡單的道理么
過了一會兒,姜沅對她道“你在木香院伺候我這么久了,一天也沒懈怠過,從今日開始,準你半個月假,你回家探望雙親吧。”
蕓兒的父母也是將軍府的奴婢,不過他們是在裴家外地的莊子做活,蕓兒每次只能等年假之時回去與父母團聚,現在聽到姨娘竟給她半個月的假,一時歡喜得不知怎么辦才好。
等蕓兒收拾好包袱,姜沅送給她一支金釵,囑咐她若是銀子不夠使,就當了來花,蕓兒推拒不了,謝過她,當天下午便高興地提著包袱離開了將軍府。
姜沅在角門處送別她離開。
臨回木香院時,看到那守角門的婆子,姜沅把上次答應給她的賞錢補還給了她。
婆子意外不已,她本以為那只是小姨娘隨口說的一句話,沒想到她還真放在了心上,婆子笑著搓了搓手,對姜沅道“姨娘以后要搬什么東西,盡管吩咐我,沒錢也不打緊。”
姜沅頓住腳步,對她笑了笑,道“好的。”
回到院子,姜沅開始整理自己的衣物和醫書。
她沒有多少需要收拾的東西,最寶貴的就是外祖父留給她的幾本醫書和他行醫記下的醫案手札,這幾本書提起來不重,包在包袱里也不顯眼,待她放好了書,收拾好幾件衣裙后,把目光移向了妝奩臺上的首飾匣。
她沒有多少現銀,才發下的月例也只有二兩,能用來換銀子的,只有那匣子里的金銀釵環,匣子里其余的首飾倒還好,是京都常見的樣式,典當時也不會引人注意,只是那件鑲東珠的赤金鳳簪是將軍從邊境回來時帶給她的,樣式太過特殊。
姜沅猶豫不決了一會兒,還是把那簪子放進了包袱中,路程太遠,她要多準備些銀子才好。
晚間,外面又下起了雨,起先是淅淅瀝瀝的斜風細雨,后來風雨逐漸加大,整個院落都籠罩在晦暗陰雨中。
姜沅衣著單薄地站在廊檐下,吹了大半夜的寒風涼雨。
第二日,她起了燒熱,雙頰燒得通紅,還連連悶聲咳嗽。
她強撐著身子去如意堂侍奉老夫人,不過她咳起來上氣不接下氣,一副很嚴重的模樣,殷老夫人正陪著少陵頑,聽到她接連不斷的咳嗽聲,不禁皺了皺眉頭,道“你可是染了風寒先不要在這里服侍了,萬一再過了病氣,你且回院子先養著吧。”
姜沅拿帕子捂著唇,啞著嗓子道“老夫人,我這場風寒來勢洶洶,怕會染了肺癆,還請老夫人允許我去城外莊子養一養吧。”
她會些醫術,也會自診,她這樣說,想必這病癥是不輕,若是染了肺癆,傳給別人可不得了。
老夫人當即變了臉色,對她道“既如此,你快些收拾好衣裳,現在就打發人送你去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