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慢悠悠跑起來,知青們臉色各異地望著騾車,像是在目送著希望遠去,不甘中又帶有畏懼。
復雜的情感太過明顯,像潮水一般涌來,林星火慢慢品度體味那種情感,恍惚間好似在彌補一段過往上輩子她修行桎梏于心境,久久不能進步,于是在師父建議下重回曾拋棄過她的林家,離開望仙洞時的心情與之有點相類,但她那時情緒淡漠,就像蒙著一層紗,不論她多努力體會,也終究不能分明。
“我、我不會跟你搶最后的通過名額,”常青窩在末尾,抱著她的包袱低聲說“培訓過后我會調去林場。”
林星火看她一眼,發現作為斗爭的勝利者,常青并沒有多高興,她攥報名表的指節微微泛白,翻來覆去說了幾遍“去林場”,似乎她自己在跟自己強調。
林場怎么了
騾車到公社時,林星火就知道了。
紅松林場在本縣與臨縣交界處,與不咸屯分據在云縣的兩頭,是倚著不咸山脈另一條余脈向東山建設的。本來林場距離公社遠,內部又管理嚴格,消息傳播的很慢。大家原來只知道林場生活有保障,知青們更羨慕的是里面豐富多彩的集體生活。但這次發生了三個林場知青先后自殺的事情,有同學或老鄉在林場的插隊知青就慢慢聽說了。來公社參加赤腳醫生培訓的學員中有一小半是知青,偷偷議論這事的不少林場公開招人的通知已經下達了,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掩蓋那件事,這次足足要招幾十個人,還有醫生學員悠閑的條款。
林星火交上報名表時,發現有不少知青都另簽了一份林場意向書。知青們的穿著打扮很好辨認,跟老鄉們不同,大多是草綠色的青年裝,女生基本只留齊耳短發或小辮。
常青直接留在了公社,公社宿舍十人一間,擠得滿滿登登。
去往縣城路上,老支書才道“知青內部投票選出的本來是楊偉搏,但這個小伙子消息靈通,他聽說要簽林場意向書就猶豫了,后來不知怎的就換成了常青。這回因林場招人的事,公社臨時通知放寬名額,各個有名額的生產大隊可以再推薦一名學員參加培訓。”
“林場的事咱們屯也得著消息了,你魏奶奶的孫女就嫁去了那里。”老支書有些唏噓“就是這次鬧得有點狠了,其實前幾年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如今外頭又有點起風,一會咱到了縣城抓緊辦事,辦完事就回屯里去。”
林星火本來以為自己大采購的事黃了,沒想到老支書從兜里掏出張紙條,讓林星火給他念念,上頭雞零狗碎的記的都是屯里鄉親們請老書記代買的東西。
“棉布二尺“二尺的布能做什么
到了縣城百貨商店,林星火才見識到了幾尺幾尺扯布的人多著呢布票難得,工人按級別每月能發一到兩張,也得攢幾個月才能攢夠一件衣服的量,鄉下就更不用說了。二尺布票外加四毛錢,老支書從一群婦女中成功搶到了塊色澤鮮亮的紅布,在周圍人嘟嘟囔囔的抱怨聲中凱旋而歸。干瘦的老頭抬頭挺胸,林星火卻有點難受,她心里隱隱有個念頭,暫時壓下沒說。
老鄉們讓帶的東西雖然零碎,但這時候的百貨商店是真的包羅齊全。只是大多數東西都要票,偶有不要票的或是貴些或是瑕疵品,但類似瑕疵布這種緊俏的商品根本就不擺出來,商店內部工作人員自己就消化了。林星火耳朵靈,聽到冷清的自行車和手表柜臺的售貨員悄悄議論倉庫里的新來了一批印花錯誤的瑕疵布,自己要搶什么花色云云。嘮閑嗑的另一個十八九歲女同志好像是負責文具柜臺的,嘀咕著衛生紙太貴了,她零用錢都花光了。
瑕疵布和衛生紙林星火眼亮了。
林星火幫老支書提著滿當當的背簍,兩人最后才到文具柜臺。
那個圓圓臉的女同志耷拉著一張臉,不情不愿的回來招呼,剛過來就劈頭蓋臉的扔過來一句“為人民服務同志,你要什么”
老支書忙道“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同志,我們要本子和筆。”
售貨員上下打量他們一番,不耐煩“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同志,有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