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過了垂花門,走在抄手游廊上,唐東榭就覺得眼好像不太夠使了,這院子保存的也太好了吧,他小時候進去玩過的那幾座王府都不如這里鮮亮。
但他也沒問,一是沒那個立場,二來他覺著這院子應當是隔壁那位方先生的手筆,方家的盛名比絲綢林還響亮,關鍵是人家還是書香門第,是林家都攀不上的圈子。
“這原來是二進,把后面那趟荒廢的屋子并進來之后擴成了三進。”還是林星火找了點話說。
林青義一家三口的骨灰匣子就暫時供在第三進小樓的二層東屋中,林星火本來打算以后將他們葬回蘇省老家的林氏祖墳中,那邊雖然沒什么親戚,但林家那座小山頭還在。以后可以承包土地的時候,林星火就把那處荒山包下來,重新將已經半塌的宗祠修一修,再將一家三口送回去。
可顯然唐東榭并不這么想,他摸著妹妹和妹夫的正黃色綢布包著的匣子感慨萬千,張闔著嘴念念叨叨,那眼淚一串串的往下掉。
林星火趕忙避了出去,給他留出了空間。
唐東榭跌坐在長案前,又哭又笑,好半晌,他才把不自覺就佝僂的背努力挺直了,注意到長案上還供著個沒刻字的牌位,不由的心下大慟,這是外甥女給她外婆立的牌位嗎
不得不說,人只要喜歡某個人,那真就是處處往好處想,不自覺就會美化她唐東榭對于這個深深歉疚的外甥女就是如此。
唐東榭可不是方同儉那種千帆過后依舊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的人,他對林星火既有承繼自生母和親妹、表弟的深厚感情,又不免摻雜著唐家人一貫的審時度勢、自私利己的思量。這些年不僅是唐老頭沒履行對林夫人的承諾,唐東榭也沒做到他自己跪在母親病床前發的誓。怯懦的沒有堅持接回外甥女的是他;幾年前外甥女尋去唐王莊時,沒敢出來相見的也是他;但日日被愧疚悔恨折磨的還是他。
唐東榭自知最對不住這孩子的人不是老頭子,而是跟親妹、表弟兩頭親的自己。所以他拿來給林星火的產業,占了還回來的八成。
“我不要。”眼前這人眼里的殷切盼望再濃,林星火也沒辦法替另一個人叫他舅舅。
林星火笑笑,直接說了她的想法“一是我不想跟唐王莊那邊扯上關系,只要沾了這些東西,那邊總會找過來的。”畢竟唐老頭不可能不知道這些產業在哪里,唐東榭能從工作組那邊打聽到自己的住址,換了他們早晚也能摸來。唐家有那種搖擺不定卻自以為腦子很清楚的大家長,當真就是個爛攤子,誰沾誰踩一腳泥。
唐東榭急切的擺手,但最終無力的塌下了肩膀,這孩子說得對,他之前好好的收拾了一頓唐東亭,把剩下的嚇住了,這才有幾天清靜。是,公家那邊分割的特別清楚,這些東西就是自己的,可私情上卻是人人都長了一張嘴,這么些年的是是非非說不清的。
“二來,我不缺這些。”林星火扯著方師父的虎皮,指著腳下唐東榭只窺到一角的好宅院說“我還有師祖、屯子里的鄉親一大家子老老小小要顧,確實分不出心來了。”分不出心是客套的話,就是說她沒打算尋親認親、恢復走動。
末末了兒,林星火到底是給唐東榭一點慰藉“不管多少,就算出的買地造墓的份子吧,以后維護修繕也得多麻煩您。”她特意頓了一下,這個停頓代表的是那個不知道什么名字早早沒了的小姑娘。
唐東榭點點頭,還回產業之后他似乎將那些年忘掉的大家子的那點子風骨一并找回來了,沒有不體面的糾纏,尚算平靜的接受了外甥女的拒絕和疏離“那也成。其實還回來最多的就是房子,我也住不過來,但也沒道理讓給仇人我回去找些單薄窮苦的人家,讓他們住進去給看房子,就當做點善事這些院子房子就在那兒,你需要的時候就過去用就成,我會先打好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