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來接寧老的小轎車就在灑金胡同外等著了,寧邦炎吃完早飯,揣上林星火孝敬的煙絲、烏年做的肉干餅干等一些磨牙的小食,把兩孫子給方老頭扔下,人擺擺手,瀟灑的繼續工作去了。
寧德寧衡兩兄弟要讀的中學還沒到開學時間,兩人這二年也習慣老爺子說走就走的工作狀態了,倆半大小子追問了句啥時候回來,就背著三只狐貍崽四處探險去了。
“寧老頭這幾個月都不會離京,但他要參加的會議多等閑也沒空過來。”方同儉道“這老家伙已經給倆小子辦好了入學手續,開學那天叫烏年送一趟就行。”
林星火一聽,就知道寧老將要參加的會議該是不簡單,恐怕有保密要求,估計得有段時間不能出來了,之前榮師伯就有過這種情況,得有兩個來月沒能見著人。她點點頭,應道“行要是我那天沒課,我去送他們。”寧德寧衡是跟兔猻挺熟,但兩人跟烏年可不熟,寧德昨天在飯桌上還別別扭扭的喊她“小姑”了,她也得盡到個當姑的責任不是。
方同儉瞅瞅她眼底下的淡淡的青痕,皺起眉頭攆人“不是下午才開班會嗎,快去再睡會”老爺子瞥了正擺弄鹿膠、牛膠制古法墨錠的烏年,懷疑小兩口之間出了點啥子事,昨晚上他倆回西園的時候方同儉就瞧著有點不對。
“這班會選的那啥時間,又開會又發書的那不得弄到天黑”單身一輩子的老爺子也不容易,還得用他貧瘠的經驗給小兩口制造獨處機會,“烏年下午送星火到學校后就先別回來了,在學校里等著她,星火忙完你們再一起回家來。”
林星火莫名,今天她打算自己騎自行車去學校,不用烏年送吶
正干活的青年倒是很快的應聲,一老一少兩位男同志利索的就決定了之后林星火上學的模式,半晌的時候烏年出去了一趟,又推來一輛黑色的二八男式自行車,跟林星火心愛的漆匯自行車并排停在西園門洞地下。
方同儉看見,心說這小子是有點門道,現在反城青年太多,弄輛自行車比前幾年還難呢,啥時候他的路子不聲不響鋪出去這么廣了,今早上才說的話,出去這一會兒就辦妥了
今天是禮拜天,榮伯岑無事的話都會來東園這邊住一天,方同儉先跟他師兄扯了幾句寧老頭,話頭就轉到烏年身上去了。
榮伯岑就笑“你才知道吶烏年那雙手太靈了,腦子也好使,這樣的年輕人到哪兒都招人稀罕這小子才跟我兩個來月,管人事的老史主任就開口向我要人了,綜改組、電器班、機動組居然還有食堂大師傅都愿意要這小子進去。你也知道,這里頭有好幾個班組的工作都挺好,老史主任還大包大攬的說烏年轉正的事包他身上,但凡這小子身上有個文憑,我就忍不住點頭了。”
現在年輕人進單位越來越難,自從高考恢復后,各單位的口子卡的更嚴,都留著坑等著瓜分星火她們這頭一屆大學生呢。況且榮伯岑雖有心胸,但他也想有個后輩能繼承自己的理念和事業,老史主任張嘴的那幾個崗位,有一個就是榮伯岑曾經待過的。榮伯岑能走到如今這高度,可以說在那職位上鍛煉學習的數年積累功不可沒,史主任提那部門的時候榮老是真心動想把烏年塞進去試試。
但他心動沒用吶,臭小子身上連個高小畢業的文憑都沒有,要真招進來,也只能去食堂。偏偏烏年把食堂大師傅那幾手絕活學走之后就對后廚沒了興趣,氣的特別愛吃的、擎等著烏年學手藝時露兩手的大師傅對榮伯岑也沒個好臉兒。
不光是大師傅,還有不少跟他有交情的老同事,三個兩個上他辦公室磕牙,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指責他白白耽誤這么個好孩子唄榮伯岑捏捏眉心,也怪他,開頭跟人說烏年是他老家的侄子,后頭想改都沒法了。
但讓人意外的是烏年自己的應對,興許那小子也聽說有人嘀咕“榮老還是教育改革的中流砥柱呢,結果他自家的侄子沒上過一天學”,烏年小子就跟人白活了個他“慧眼識英才”的故事,又傳出來他自己要參加今年高考的事,派系之間的攻訐試探剛借著烏年興起一點苗頭,就給扭轉成了“榮伯岑慧眼識珠、敦本務實奉行有教無類理念”的一件好事,烏年還成了代表他理念的典型。
派系吶如今文化人翻身,上下一致重視起教育,冷清了十年的清水衙門一朝變的炙手可熱,于是榮伯岑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也不年輕了,等這一波改革走上正軌,也該退下來把位子讓給理念更新拼勁更足的年輕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