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繩瞧見眾人不敢置信的模樣,嘴角兀自森冷一笑,一直攏在袖間的雙手卻驀然探出,突地一拍,這年輕的變戲法的年輕人連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哪里還不知眼前這位連老頭子使的都是極高深的術法,非得有數十年浸淫的功夫不可,此時只唯恐錯過了這傳說中的絕妙戲法。
“散!”
只見連繩老頭的雙手一轉,翻腕一震,袖間便逸出一團白煙,白煙罩著他蒼老如靈活如猿猴的枯瘦身子,沿著繩索,身足離地,其勢又如大鳥飛掠騰起,須臾之間直上九天。
當空只見一聲蒼老桀桀怪笑聲隨風飄蕩,“想上神仙索,年輕人,你也夠本事么?”
變戲法的年輕人突然就漲紅了臉,但凡是年輕人,總是半點也不能忍,尤其是當他處在很多人注視的目光下,怎甘心認輸,他吐一口唾液,摩拳擦掌,大叫道:“有何不敢!看我上你神仙索!”
說完,他手腳并用,姿勢笨拙,咬牙爬上長繩,正艱苦異常之時,長繩卻一反常態,遽然往上收縮,倒好似有人在天下用力拉了這個年輕人上去。
“啊!”
此時只余下那年輕人驚恐至極的尖銳叫喚,半點其他的聲音也無。
眾人皆泥塑木雕一般,張大了嘴,駭然地望著那團煙云之中利刃之聲四起,混著連老頭的冷笑聲,煙云如怒,翻騰如潮,不多時那個口出不遜的年輕人竟然化作許多尸塊與長繩一同直從煙云跌落。
眾人俱都膽寒,紛紛倒抽一口涼氣,倒退了幾步,卻有膽氣壯些的,挪動顫抖的雙腿靠近那灑下的“尸塊”,卻發覺赫然只是草人做就四肢而已。
回頭一看,那變戲法的年輕人渾身光溜溜的,正坐在彩戲師連繩先前坐過的位置上,此時卻噤若寒蟬,七魂丟了三魄也失,只管打冷顫,卻再不敢多說一句話,雙目敬畏地望向當空,口中喃喃地念著:“神仙索,是真的,是真的......”
眾人心中驚嚇過后,知道不過是相熟的連老頭開的玩笑,俱都嘖嘖稱奇,再次將目光投向空中,只見得此時當空一輪彎月,別無星斗。
秋夜涼風簌簌,哪里還有連老頭蹤跡,方才的一繩帶云,直通天際,猶如南柯一夢,叫人心生感嘆,真是恣意來去,彩戲神仙醉。
連繩這老頭兒,到底是去了哪里?所有人的心中,都在想這個問題,但卻始終沒有任何答案。
郊外,某個看似尋常的農家小院,一個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漢子,此時正蹲在屋頂,伸手觸摸著他的杰作..........這屋頂之上,晾滿了白花花的面條。
有寬有細,面食的清香撲面,引得人食指大動。那漢子滿足地看著這滿滿的白面,擦一把額前的汗,卻看到空中綻放的那一朵絢麗至極的燦爛煙花。
這男人溫柔的面容登時一變,一種說不出的凝重肅穆浮現,他雙足一抬,縱身一躍,身子便如同貍貓一般墜下,落在院里,雙足連踏了幾步,將沖擊的力道卸去,渾無半點聲響。
月光下他微微佝僂著背,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側身進入,坐在床沿,迎著月光看見了自己熟睡的妻兒。
他正怔怔出神之際,聽到一聲幽幽的聲音響起:“你要走了么。”
這男人苦笑道:“是的,這件事緊要的很,我不得不走,我盡快回。”
床上的妻子睜著明眸,咬著唇道:“你想著我跟兒子就好。”
男人溫柔點頭,替妻子與熟睡的兒子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卻忽然想起了什么,眉飛色舞地囑咐道:“明早記得幫我把屋頂的面條拿下來,陰干的面條可比尋常的好吃,入湯再久也不會爛的。”
妻子“恩”一聲,撫一把睡夢中的小孩,吃吃笑道:“兒子等爹爹回來下面條。”
溫柔男人急道:“不要驚醒了小孩,哭了可不得了。”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次回來,咱們就回老家常州,開個小面館,好不好。”
妻子點點頭,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
等他出了門,輕輕帶上門,努力地不發出一點聲響,輕輕地出了一口氣,突然渾身一震,只聽里面妻子似夢囈一般的聲音:“雷彬,千萬不要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