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人的催促聲與犬吠聲中,王家母子被轟了出去,廳堂當中只剩下了尤家自己人。
尤閔河應對完這堆麻煩已是疲累不已,略略安撫尤妲窈幾句就回房休息去了,只留下后院的女眷待在廳堂中,氣氛驟然變得微妙起來,分明方才還站在同一陣營,齊心合力抵御外侮的尤家人,在危機解除后,負又迅速分崩離析。
就像桌面上那碗已經涼透了,還未來得及撤掉的冷茶。
京城中有數百萬家宅,其中幾十萬官戶,大多是男強女弱的婚姻,而尤家恰巧不同,因著錢家這十余年來勵精圖治,錢文秀的胞弟現已官至二品,錢權不缺,錢家子弟也個個爭氣,所以演變到后來,尤家隱有女強男弱之勢,錢文秀獨掌管家大權處理一切大小事務,而尤家上下都看在眼里,這位當家主母,并不喜歡尤妲窈。
這些年來,這位大姑娘在后宅中從未行差踏錯過一步,乖順恭敬,謹小慎微,可饒是如此,錢文秀對她也是依舊不咸不淡,不冷不熱。
錢文秀確實不喜歡。
也曾想過,若尤妲窈像自己那兩個嫡女般身姿纖細,相貌端雅便也罷了,或許會看在她這般懂事的份上,待她更好些,可偏偏她長相艷麗,身材豐盈,寡言少語,甚至連說起話來那綿軟的嗓音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錢文秀,這人并不是她的種,而是那賤人的女兒。
呵,庶長女。
天知道這三個字這對當家主母來說,是個多么恥辱的存在。
天知道當年尤閔河將那個大著肚子的賤人領回家時,她有多忿恨。
家主離開后,錢文秀復又坐回左首主位上,尤玉珍與尤玉嫻分立站在椅后,與廳堂中央的尤妲窈分隔兩端,涇渭分明,直到現在,三人才有時間好好打量她,只感覺人還是那個人,內里卻好像換了一個魂。
錢文秀細細打量著她,心中覺得稀奇之余,又莫名生了些忌憚,腦中極速轉了幾個彎之后,
“方才那些話,是慧姨娘教你說的”
只見尤妲窈微微頷首,上身前傾,一如以往般恭敬,
“回大娘子的話,我方才從昏睡中轉醒,還未曾見過慧姨娘。
女兒只是心中不忿,不想要就這么便宜了王家人。”
也是,慧姨娘若有此等得心機,豈會這么多年在后宅中都被壓制得動彈不得
錢文秀徹底打消了心底的顧慮。按照常理,因著尤妲窈惹出這么多風波,總是要再狠狠處罰一頓的,最不濟也要去跪三天祠堂,可念著她被人冤污病體未愈,又從王家手中要來了五千兩銀錢,錢文秀打算暫時放過,揮了揮手將她打發了出去。
萬物勃發,春陽正好,習習微風穿堂而過,遠方傳來悅耳的鳥叫聲。
錢文秀一掃前幾日的陰霾,只覺得心情格外愉悅,她嘴角上揚,先是望了望那紙靜置在桌上由王順良親手簽下的結款文書上,然后回頭朝兩個嫡女笑道,
“今年春日的衣裙都還未做吧幾日后,我命流光閣的裁縫上門來,用最好的料子給你們量身定做,想做多少套,都使得。”
廳堂院外,一片綠意盎然,爬山虎順著墻根飛快生長,覆蓋得幾乎看不墻面的底色,垂花門后的一片綠蔭之下,站了個美貌婦人。
她素衣銀釵依舊難掩姿色,豐胸盈臀,獨有些成熟的韻味,此人正是尤妲窈的生母慧姨娘,她哭得眼皮高高腫起,正伸長了脖子朝廳堂門口望,女兒跨出院門的瞬間,暗淡的眼神中出現了絲光亮,立馬迎上前去,哽咽著小心翼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