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各位也聽說了最近的傳聞。”
次日,坤寧宮內。
見人到齊了,君后抬起手,云綢便遞上一方手帕,他不緊不慢地擦去指尖的些許塵土,指骨分明,大約是骨架天生比尋常男子大,便連手指都帶著股武將世家的力量感。
不顯粗俗,反倒另有韻味。
殿內太過安靜,這慢條斯理的動作便顯得尤為有壓迫感,像是刑場上慢條斯理擦刀的劊子手,又像那耐心蹲守獵物的頂級掠食者。
辛言忱坐在右側第三位,距離頗遠,卻也察覺了那股并不尋常的意味。
隔了一旬,再看這坤寧宮便有些陌生了,而當初那些早已記在心底的面孔,也再度一一與回憶聯系。
君后之下分為左右兩側,擺著數張雕刻鏤空祥云的圓后背交椅,每把交椅之間以幾案隔開。
幾案上,白釉瓷杯內茶水浮沉,另有一碟子精致茶點擺在手旁。
這坤寧宮的座位也有講究,數日不見,與辛言忱上次來時又有了不同。
左側上首為從四品林側君,便是這些日子多了不少“后起之秀”,這良人出身的雅致公子仍是君后之下位份最高的那位。
隨后依次是辛言忱熟悉的正五品臻公子裘荀生,同樣出身青州的正六品思美人云修齊,以及那在寺廟清修多年的從七品貴人許渝貞。
至于右側辛言忱不著痕跡地看向自己右手邊。
謝美人徐徐品著茶,他乃從三品焰州刺史之子,自幼養尊處優,那輕捻著白瓷杯蓋的指尖保養得極好,竟比白瓷更剔透幾分。
他似是有些走神,竟未察覺旁人的目光。
而謝美人右側,便是右首位了。
論位份高低,按理該讓裘荀生這排第三的來坐,只不知為何,竟未曾更改,仍坐著原美人。
那美人眉眼細長,許是眸子太過清澈,時常讓人覺得有漣漣淚光,他的唇極紅、膚極白,清瘦纖弱的身形愈發惹人憐惜。
辛言忱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序青”二字的確是極襯眼前人的。
這么一打岔,他總算發現少了個人。那靜公子日日歇在乾清宮便罷了,竟連給君后請安都不來么
心底微顫,面上辛言忱卻更端得住了。
忽聽對面傳來一聲輕笑,林側君端起一碟子山藥糕,仔細端詳片刻,卻道“這宮中傳聞如山藥糕上撒的糖粉一般多,不知君后大人說的又是哪件”
“是靜公子獨占陛下十日,還是辛貴人水土不服,亦或者”
他忽的抬眸掃過余下幾位侍君,眉眼輕揚,微紅的眼線閑閑上挑,極輕極柔地嘆道。
“亦或者那余家公子方可誕下皇嗣之言”
辛言忱的心驀的一跳。
方才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林側君念出時,都未曾這般失態分明昨日早已知曉這消息不是么
張公公遞來消息,近來全京城都在瘋傳那余家公子乃命定的皇家人一事。
百姓皆言,余家不出男子,這三代唯一的男子是天生要進宮的命,便是為了皇家而生。那余家公子若是進宮,必能為陛下誕下五位皇女,而不像現在這些貴人,看似好生養,實則肚皮根本不爭氣
這便是宮中不平靜所在。
百姓自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議論宮中貴人,可誰不明白她們想說什么呢
說到底,他們身為陛下的侍君,身為皇家人,本就失了職。嵐朝女帝素來子嗣稀薄是一回事,可一代代也傳了下來,怎么那些太侍君們能生,他們就不能生了呢
說到底,就是沒福氣呀,瞧人家福太貴君,一次不就懷上了么
既然后宮那么多人都沒福氣,那讓有福氣的入宮不就行了
百姓們想得很簡單。聽聞高僧批命余家公子能生皇嗣,她們并未直接信了,而是先打探了一番,聽聞那余家往上數三代,每代都有四五個女兒,且都由正君所生后,心底的質疑便消了大半。
余家三代人里,正君皆出自不同的姓。他們本家的兄弟姐妹里,再無那一連生五個女兒的,偏他們嫁入余家后無一例外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