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過一農戶之子,只年輕時有幾分顏色,卻絲毫不懂如何謀生。
林斯玉從很小的時候便知曉家中清貧,父親哭啼啼地當些漂亮衣裳,那么便能吃一頓飽飯;父親若是哭啼啼地將衣裳壓入箱底,他便只能去鄰家嬸子門外求一求,運氣好了也可得一烤薯充饑。
總歸,父親是不會記著他的,父親只記得哭。
后來年歲漸長,林斯玉慢慢能夠填飽肚子了。
及笄前,他浣衣為生;及笄后,父親求到林家,想為他指一門過得去的婚事,便是嫁給年紀大的、相貌丑的都無妨,做續弦、小侍亦可。
要求已經放得這般低,卻仍被林家毫不留情地打出去,林大人和林正君連面都沒露,唯獨一個老管家板著臉陰陽怪氣。
“您自個兒便是這身份,稍微過得去的人家誰瞧得上還說什么續弦小侍,常言道,子隨父。您二位既是一家,何不再去尋戶人家當門外室呢您也有經驗不是”
說完這些,老管家望著那被父親拉來、立在一旁、隱約可見幾分風流之態的少年,刻意拖長了音調,眼神讓林斯玉不舒服極了。
“這天底下姓林的人多了去,有些人吶,得明白,不是姓林,便能進我林家門的。”
那日父親哭著歸家,絮絮叨叨著母親的無情,林斯玉望著他那哭得臟兮兮、蒼老憔悴的臉,環視著這陳舊破敗的屋子,卻冷靜極了。
他想,他一定、一定不要成為父親那樣的人。
這世道于男子而言,家世、才學沒有,那么美貌、青春亦是利器。
父親將那利器隨意地許了人,他卻不同,蓄意與那張二小姐結識后,對方憐惜他身世可憐,數次提出接濟之語,被他拒了后便殷勤地送到他父親那兒,自此,父子二人的生活終于得以改善。
可林斯玉卻連手都沒叫張二小姐牽一下。
只假做落淚幾次,在那張二小姐看到時又做出倔強而堅強的模樣,隨意浣洗幾下衣裳,這錢便到手了,而他的利器也仍舊保留。
若非如此,那日花燈節他如何能夠穿著白衫、別著玉釵、以最好看的模樣被她救下大抵不是被賣了,就是在某處浣衣至手指皮都被磨破,容顏更是早已憔悴不堪。
林斯玉走到如今,每一步都不曾后悔。
他悔的,是松懈至此,乃至張二小姐回京的消息竟是從父親口中得知;
他悔的,是當初太善良,在乾清宮時便該在陛下面前刻意給那張家上上眼藥,否則哪有對方今日回京的機會乃至成為父親威脅他的武器
他悔的,是三年來顧忌著生養之恩、加之不愿在陛下面前表現不孝,乃至對父親太過寬和,養大了那蠢父的胃口;
他悔的,是一直未曾報林家那驅趕之辱,倒叫他們以為自己是什么和善性子,乃至將主意打到了蠢父身上。
說一千道一萬,而今這些仇,總得一筆筆來算。
林斯玉揮開那堆信紙,打開門望著外面的天空,聲音平靜極了,吩咐道。
“擺駕,去乾清宮。”
這弱點存在越久,越是腐肉,倒不如叫他親手剜了去。
無論是誰,既有膽量做出威脅的事,便該做好被報復的準備。
妄圖將他拉離她的身旁的都該死。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