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混亂的情景映入了我的眼簾,不過這些場景都十分相似,無非就是掙扎的女孩,落了一地的鮮血,和站在一旁,笑如瓊花的曇蕪。
我只覺得自己的胃隱隱翻滾了起來,元瑾的情緒與我心中的郁結重疊在一起,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我喘不過氣。
光線驟然一亮,恍然間,我發現我仍在沁南樓中。
我恍惚間看去,元瑾也似乎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花魁。她的對面,坐著一名面帶緊張的少女。
元瑾“一個時辰之后,你就要去修仙界了。”
此時應當正值午后,蜜糖顏色的陽光鋪了滿室。
但元瑾的這一句話,卻像是把我拉入了冰窟之中。
原來這名少女的結局,也已然注定好了在元瑾回憶之外的此時此刻,她的殘魂應當與元瑾一道,安靜地躺在碎魂閣中。
元瑾“可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路”
少女的神色是緊張的,眼里卻充滿了希翼的色彩。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少女“自然是記得的,鄰北的小巷子,等一名赤紅頭發的仙長接應就好。”
元瑾微微點頭“這些年在玉堂春委屈你了,到仙界之后,就忘掉這一切,開啟一段新的人生吧。”
元瑾纖長的手指撫上了這一把陪伴了她數年的古琴。
“這一曲,是為你踐行的。”
沁南樓中,傳來了裊裊的琴音。
只聽這琴音,我就知曉,這三年來,元瑾沒有麻木。
她唯一能夠傳遞情緒的,也就只有琴音了。
琴音好像分離在即不舍的眼淚,從弦上慢慢流淌而飄出,那名少女在旁,聽得竟是紅了眼眶。
往日里,聽完元瑾的所彈之曲,女子們大多會在感謝之后離開。
但這一次,一曲結束之后,這名少女卻依舊停在原地。
她像是躊躇了好一會,最終鼓起勇氣,將一柄淡金的物件遞到了元瑾的面前。
這枚物件被放在她最最貼身的地方,包著一層極軟極軟的綢緞,應當是一件極其珍惜的寶物。
元瑾看去,發現那是一枚簪子,形似鳳凰,被雕刻成了振翅高飛的模樣。
像是能掙脫一切束縛,遨游在九天之上。
但元瑾原本柔和的語氣卻帶上了幾分嚴肅。
元瑾“你可知曉,如若鄰仙城近京,這簪子可是大不敬”
當今圣上有很多忌諱,而龍鳳這等圖樣,也自然只有身份尊貴之人使用。
花魁這樣身份卑賤的,用了這樣的簪子,被凌遲十次也不夠。
少女的面龐一時漲紅了,結結巴巴地辯解“姐姐,這不是鳳凰,這只是鳥而已你看,它好像能飛起來。”
元瑾看見了少女眼中躍動的光。
她無比清晰地知曉了對方了未盡之言。
如若我們也能飛起來就好了,就不必被困在這一方小
小的,染著血與淚的天地。
少女依舊在繼續說話。
她大約是個個性靦腆,不善言辭的女孩子,臉已經漲紅了,連帶著語音也結結巴巴,斷斷續續。
但她依舊在繼續說。
“是我們這些已經掛了燈籠的攢錢,去當鋪買來送您的。”
“托您的福,先前的姐姐妹妹們都去仙界了她們只能將銀錢托付給我,讓我在走之前把這件事情辦了。”
“我們知曉,姐姐你不缺銀錢,更不缺首飾,只是我們也唯有這一點心意了。”
或許是出于曇蕪的限制,元瑾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講出來。
少女對著元瑾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她近乎是虔誠地牽住了元瑾的手,將那一枚簪子放到了元瑾的手中,爾后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了元瑾的手背上。
簪子的棱角是冷硬的,卻帶上了少女的指溫。
這一點溫度令元瑾的心頭熱了起來。
即便她知曉自己無能為力,知曉自己這一點涌上心口的溫度也會變成所謂“大業”的薪柴。
“謝謝你,元瑾姐姐,當初如若不是您我應當已經被掌班差人打死了,別的妹妹們也大多受過您的恩惠,我們都真的,非常感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