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海邊遠點,小玲”
原蒼當即就要上前拉回她。
“別過來,不然我現在就跳下去。”
小玲頭也不回地呵道,話音落下,她緩緩將兜帽摘了下來。
齊耳短發正一縷縷地飄落,裸露的皮膚上赫然是層層疊疊的鱗片,她回頭,曾經玉雪可愛的小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異化成魚類的模樣。
小玲扯了扯唇角,對眾人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嘈雜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岸邊一時間只有海浪的拍打聲,顯得很絕望。
在地表生活多年的人們都清楚,到這個程度已經沒救了。
尖利的背鰭忽然刺破了她的衣服,修長的四肢逐漸退化得短小,五指間長出了藍色的蹼。
不過短短幾秒,她已然從人變成了墮落種。
海浪再次翻騰,異化成魚類墮落種的小玲仰面墜入無盡幽暗的濁海,眨眼間便沒了身影。
一個人的消失,
毫無聲響。
“首領,這好像是小玲的遺書”
城門的守衛將一張皺巴巴的紙遞來,附著一捧雪白的往生花。
那張紙上是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的字跡,還有不少錯別字和拼音,是那么稚拙可愛,卻寫出最令人絕望的語句
敬愛的首領、聚集地的奶奶爺爺、阿姨叔叔和姐姐哥哥們
當然還有漂亮的仙女姐姐
對不起,小玲可能是書里說的壞孩子,對大家撒了謊我是故意沒
有喝掉發給我的那份甘霖的
因為哥哥就是在上個木暗夜離開的,海底一定很冷、很孤單,我想去陪陪他
再見
“”
海風帶著腥咸的氣息,刺得人五感辛辣。
昏暗的永夜。
“”
人們似乎對朝夕共處的同伴的離開習以為常,按照流程為小玲點蠟燭、唱挽歌、獻往生花和默哀。
可習慣并不能減損悲痛,只能在麻木而傷痕累累的石碑上,再添一道新傷。
原蒼捏著那張皺巴巴的遺書,形單影只地坐在礁石上,背影顯得孤寂肅穆,宛如一座雕滿了亡者姓名的碑文。
郁姣停在幾步之外,垂眼道“只要有甘霖火種和耀金,這樣的事情就會少很多吧。”
原蒼一頓,轉過頭來,眸光沉沉亦如他身后那片包容死亡的海。
不待他言語,郁姣偏開臉,淡聲道
“我愿意回天啟教團。金曜日,讓他們拿你列出的贖金清單作交換吧。”
語畢,她看也不看他的反應便轉身離去。
背影單薄得像片慘白的紙,衣物被夜風吹得四下飛揚,那樣纖細輕盈的人卻堅定地戳在地上。
她一頓,頭也不回道“在那之前,我只有一個要求,希望松獅首領能成全。”
郁姣的最后一個要求是趁金曜日來臨前,獨自駕駛飛船在地表轉轉。
她想看看這個世界。
在原蒼苦楚澀然的目光中,郁姣獨自上路。
她清楚,原蒼必定不會放心不論是不放心她的安危、還是不放心她是否會趁機逃走他一直用擬態隱匿身影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但她從未回頭。
這一路,她見到了只在圣經故事中聽到的穹窿地脈、隕星熔巖、天方莽原和禹宇澤泉。
這些神賜之物盡管已走向沒落,但仍然帶著震撼人心的偉大。
正如遮天蔽日、逐漸枯萎的生命之樹。
見之難忘,讓人不禁信服神明的存在。也只有祂才能創造出這樣鬼斧神工的偉大地貌。
郁姣還見識到了所謂的神國“排污口”。
那真的是一個巨大的管道口,偶爾會有列車到站,將身上出現異化反應、或是交不起稅、買不起甘霖的平民被驅逐出境。
她見到了一些信仰堅定、不愿意收歸反抗軍的平民在“排污口”徘徊久久不愿離去。
有些在荒涼破敗的神國幸存者基地組成自衛軍。
更多的則是徹底異化成為墮落種,或是成為墮落種的果腹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