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淡淡地說,只是再對溫解語說話,也難免帶了點責怪
“滿兒會如此,多半還是教得不夠。你平時不能總慣著,也該好好管管她。”
言罷,她未給二人眼神,挪開臉,扶著嬤嬤的手,緩緩歸去。
“好孩子,以后你就跟我住在這兒。”
謝知秋抵達白原書院后,甄奕的妻子李雯拉著她的手,笑盈盈地招待她。
“除了學業,有什么別的事,也盡可以來找我,反正我沒什么事做,每天都很閑。”
謝知秋有些緊張,恭敬地行禮應下。
謝知秋之所以能出來求學,打的是向甄奕夫婦學棋的旗號。
甄奕和李雯夫妻二人都頗有名望,雖然謝老爺逢人更愛說謝知秋是甄奕的弟子,而不太提李雯,但其實真說棋術,有造詣的是李雯。
李雯的祖父當年是圍棋國手,她自幼跟在祖父母身邊學棋,在與甄奕成婚之前,也曾一度因棋顯名,只是成婚之后,愈發減少了公開與人對弈的次數,聲望漸漸不如丈夫。
謝知秋畢竟是第一次離家,又要由這樣厲害的人來教導她,謝知秋生怕自己表現不佳,讓師父們失望,難免拘謹。
然而,李雯卻待她格外慈藹。
據說甄奕與李雯夫妻二人原本也有過一子一女兩個孩子,只可惜兩個孩子都未能活到成年,一個十歲染了天花,另一個八歲染了風寒高燒不退,皆早早去世了。
如今謝知秋被送到兩人身邊學習,她的年紀正與李雯夭折的女兒當年一般大,李雯看到她這個年紀的女孩便覺得難過,可又忍不住對她好,沒有尋常師父的嚴格,反而更像對孩子。
謝知秋感恩兩位老師給了她難得的機會,自然對他們二人十分敬重,如此一來,她亦更得兩人憐愛。
不過,謝知秋雖然打著學棋的旗號,但實際上并不是來學棋的,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蹭甄奕的名氣這種目的,真講出來并不光彩。
但李雯并未因為自己被當作幌子而生氣,也并未因為大人們的刻意安排而遷怒一個年幼小孩。
相反,她在親眼見過這女孩后,對謝知秋的才能十分欣賞,有意地給她留出時間、安排機會,好讓她能順利去學堂后面隔著墻聽學。有時丈夫沒有空,她也會幫著提點謝知秋的文章。
謝知秋平時隨李雯住在內舍,不可以去前來求學的男學子們的舍房,但書庫、花園、后山之類公共的區域,只要有丫鬟陪同,她都可以走動。
她年紀還小,還沒到男女之防最嚴格的時候,又有甄奕弟子之名,相對來說比別人自由。
除了她與師父一家之外,書院還有幾位先生也攜眷住在書院內,人口都不多,但謝知秋也有同齡人可交流。
在書院的生活,謝知秋起初忐忑不安,總擔心做錯什么事。
但日子長了,也就逐漸安定下來。
她白日看書,或者去書齋后面聽先生們講習,晚飯后隨李雯師父一同學習棋術。
甄奕則隔三差五笑瞇瞇地看她寫的文章,提點她學業上的困難。
謝知秋由于先前冒表哥之名寫的文章得到的評價太奇怪,她便多長了個心,向溫閑表哥要來許多在鷺林書院能拿到甲等的文章。
來到白原書院后,她立即抽空讀起來,待讀完十余篇,心里多少有了分寸。
謝知秋發現,那些拿到較高成績的文字,大多確有文采,也有自己的思考,但說起主基調,都是遵照書本的圣賢之言、為當今王朝歌功頌德的。
絕沒有像她這樣,真將自己心里想的東西毫無遮掩地寫出來,甚至在質疑權威之言。
如此一來,謝知秋便明白,原來寫得好不好、真不真尚在其次,最關鍵的地方,是絕不能觸及上位者的逆鱗,即便真要寫出來,措辭也要委婉才行。
謝知秋一貫聰明,心里想明白,手上也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從此,她再寫作,內容就圓滑了不少,必不去碰敏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