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謝知秋這個姑娘,她并不排斥。
在謝知秋年紀還小的時候,高月娥就見過她幾次,對她的印象可以說十分深刻,且甚為驚異。
她還記得謝知秋年幼時的樣子。
有一回,高月娥上謝家來,想買些上等的筆墨。
高月娥的父親也是朝中官員,當初看重秦老爺的才學,認為這后生必當前程似錦,便將女兒嫁給了她。
高月娥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她在閨中時,就有書法這一興趣愛好,雖然婚后生兒育女,荒廢了一段日子,但后來孩子都有些大了長子秦皓送去書院,幾個小的也各自請了啟蒙先生,高月娥忽然清閑起來,就想重拾當年的興趣。
過往的閨中玩意已經不能用,她打算重新買些新品。恰好這謝家謝望麟做的是上等文房四寶的生意,是個行家,求遠不如求近,高月娥便過來了。
高月娥待在后院,溫解語幫她挑了幾支適合女子用的毛筆,又拿了幾種墨水過來,任其挑選。
當時,溫解語的大女兒就站在旁邊。
高月娥試墨的時候,這小姑娘安安靜靜地靠近,無聲地趴到桌子邊上,好像想看她寫字。
高月娥注意到對方。
那小女孩長得像溫解語,當時六七歲,她五官標致柔美,足見日后美貌。可她的眼神卻和她那柔順的母親完全不是一回事,烏洞洞的,叫人看不清其中意味,一下就沒了半點溫和的感覺。
高月娥瞥了她一眼,沒將這謝家小女孩放在心上,自顧自試字。
書法這種事在小孩看來多半無聊,可這個謝家小姐,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跑開,一直看到她寫完。
高月娥寫完一帖子,覺得筆的品質尚可,正想試下一支,卻聽那小姑娘忽然開口道“夫人的字有點像前朝官員曾遠之。”
高月娥一愣,側目看去。
那謝小姐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瞧著她的字。
曾遠之是前朝文豪,以書法瀟灑美觀著名,也因書法受到前朝皇帝重用。
高月娥問“你知道曾遠之”
謝小姐點了點頭。
“你哪里聽來的,你父母給你請的啟蒙先生,已經教你這些了嗎”
謝小姐道“先生沒有特意說。但我在習字,先生給的字帖上有這個名字,還有注解。”
高月娥不由多看了這謝小姐一眼。
她當時想的是,這小姑娘細心得可以。
而且就憑一點點小孩子的字帖,虧她能看得出這種事。
高月娥道“我母親娘家姓曾,她算起來是曾遠之的重孫女,我娘家孩子習字都是父母親自手把手教的,字體皆有些相似。我幼時又是母親教我,可能是因為此故,我和母族先祖也有點像吧。”
高月娥當年嫁給秦家都算是下嫁,秦家和謝家這種本朝才新興的世家,在她娘家面前簡直像小孩,更別提謝家現在還在一代代往下掉。
故她說起自家的歷史,是有些微妙的傲慢的。
謝小姐點了點頭。
但接下來,她問了一個高月娥意想不到的問題
謝小姐問“聽說曾遠之以書法受到重用,夫人能寫出這樣的字來,也能受到君主重用嗎”
高月娥一愣。
不知為何,這個問題令她心頭一澀,莫名發悶。
但她嫁作人婦多年,早已不是會為小事難過的少女。
高月娥沒有顯出絲毫的異態,她撩了一下自己耳畔落下的碎發,篤定地說“我不行,但我的兒子可以。我會將我所學全部教授給他,日日督促激勵于他,好讓他將來不會落人之下。”
皓兒聰穎勤奮,還認真好學。
這是令高月娥十分驕傲的事,她話中沒有明說,但她相信皓兒日后必將是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