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仲將視線從鳥身上離開,就又板起臉來。
他道“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制。實話總要有人來說的,都唯唯諾諾,怕承擔責任,誰來出這個頭
“你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瞎搞,揮霍方朝的家底,一步步將國家蛀成一個空心殼子嗎這我做不到”
“做不到的結果就是你只能待在這里,連學生都不愿意聽你說話,閑到只有教鳥念詩。”
同僚嘆了口氣,勸著說“肅山,必要的妥協是必要的。你想想,當年尚書大人看中你,覺得你是少有的務實派,力排眾議提拔你,說是對你有知遇之恩,也不為過吧
“結果你一下子把人得罪光,從此在這里做了十多年冷板凳,對不對得起尚書大人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
“”
被同僚提到當年的恩師,嚴仲不說話了,顯然是被戳中死穴。
半晌,他道“尚書大人是對我有恩,但也不是他說什么,我就非得照著做的。
“結黨營私是小人之行,我敬重尚書大人,但不是事事對他言聽計從的黨羽,我只為國家和圣上效命”
“你啊,讀書讀得太死了。”
同僚嘆氣。
“你想想,你這樣的君子只想清高獨行,可朝堂那些你認為的小人個個都是抱團的。我等若不團結起來,如何斗得過他們難道你指望大家平時從來不互相交流想法,但一到朝堂上,就忽然萬眾一心、合力對抗佞臣賊子”
“大家都是人,不是你這樣的棒槌,若沒有別人認同過的底氣、不知道出頭能不能有人支持,會害怕的啊事先若不謀定策略,就算其實有不少同道者,也只是一盤散沙,像孤狼一樣一個個地上去對抗,威勇有余,卻只是送死而已”
“”
嚴仲又搭不上話。
同僚道“既然你不反駁我,就說明你這十幾年也不是什么都沒在想的。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吧。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
同僚示意嚴仲靠近,然后在他耳邊道“齊相率領一眾禮部官員向圣上上了書,明年的春闈,終于要改革了
“以后科考會更重經賦,詩文的內容大大減少,題目也會偏向務實,不似往年都是風花雪月。”
嚴仲聽完大吃一驚“那個齊慕先竟”
齊慕先是現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俗稱的宰相。
自當年神機清相謝定安之后,他是方朝名聲最赫的宰相,已在此位上坐了十二年之久。
齊慕先是完全寒門的出身,如今卻身居如此高位,在讀書人中很有威望,不少寒士將他當作畢生榜樣。
“沒想到吧齊慕先雖然在主戰主和的問題上與我們想法差異太大,但在科舉改革的問題上和我們戰線是一致的。”
同僚笑道。
“這浮夸不實的破考試制度早該改改了”
“所以,你給學生提的建議,全部是對的。他們若是不聽你的話,等看到題目,全都要后悔。”
嚴仲目瞪口呆,這喜訊來得太突然,倒讓他無措起來。
同僚說“這事還沒定下來,但既然是齊相提的,多半能落實,你可別外傳。不過我信你,就你這死腦筋,大概所有官員都給學生透題了,你也不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