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謝知秋主動去找嚴仲先生,想要討論她先前交給對方的兩篇文章。
她本是想要一些具體的建議,與先生探討完就離開。
誰知,她真正見了嚴仲之后,這嚴先生沒有立即開口,反而用一種審視的視線,上上下下將她掃了一遍。
隨后,嚴先生肅道“關于你的文章,要聊的事情有點多,在太學里說怕耽誤正事。這樣吧,我明日沒有講習,你到我家里來一趟,我們慢慢說說。”
謝知秋聽到這里,稍有愕然。
太學的先生往往要與學生關系十分親近,才會讓學生到家中拜訪,若到這個地步,師生關系往往也超越了一般的太學博士和太學生,更類似于師徒之情了。
謝知秋之前之所以會選中嚴仲幫她評卷,一來是因為得到盡可能客觀的評價,一來就是因為嚴仲甚少與太學生有密切的交流,是個獨來獨往、不喜歡太學中師生之間門拉幫結派風氣的人。
據謝知秋所知,嚴仲之前也從未邀請過學生去他家。
現在對方此舉,稍微偏離了她的打算。
但嚴先生已經相邀,而謝知秋也確實想知道自己的文章還有哪些可改進之處,心想憑嚴先生的性格,或許未必是招攬,就算真是招攬,她應該也有拒絕的余地。
如此一考慮,謝知秋便打消大半后顧之憂。
次日,她乘坐馬車,來到嚴府。
嚴府沒有門房,只有一個老仆人守在門前等她,對方一見謝知秋來,忙為她引路。
謝知秋隨老仆入內。
從一個人住的地方,其實可以看出主人的為人處世。
嚴仲所居之處,相比較于與他同品級的官員,可謂十分簡陋。
府上只有幾間門不大的屋子,墻面朱漆早已斑駁,不少屋子的房頂瓦檐也壞了,室內竟放著盆盆桶桶,來接從屋頂落下的雨水。
太學博士好歹也是六品官,偶也會得學生送禮,若非不義之財分文不取,日子絕不至于落得如此清貧,竟連修繕屋子的余財都沒有。
幾間門房舍中,唯有書房一間門看上去還算完善,至少頂瓦是新鋪的,應當不至于漏水。
謝知秋被領到書房前,還未敲門,里面便傳來嚴仲與他人交談的聲音
“你看他這兩篇文章,寫得真是好啊兩篇風格截然不同,卻各有長處,皆一氣呵成,且能切中要害、窺事物之本質,對世事的洞察可謂了得”
“這才是我方朝的男兒應該寫出來的東西”
“近幾年,梁城的風氣甚為不正,多少人整日沉溺酒色財氣之中,安享眼前之樂,吹捧什么才女謝知秋,倒將國仇家恨拋諸腦后,推崇輕浮膚淺的靡靡之風”
“而這個蕭尋初,我之所以欣賞他,其實文章寫得好不好還在其次,重要的是這份誠心,在如此急功近利、人人貪圖享樂的環境中,仍能腳踏實地,堅守一份初心,實在難得啊”
謝知秋步伐一定,停在門前。
老仆人大約是年紀大了耳背,沒聽見書房里的話,反而弓著背疑惑地問他“蕭公子,怎么了,何不進去”
謝知秋微微回神。
她目色沉了沉,但并未動搖。
像這種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