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謝知秋來之前已經調查過。
本地以焦姓、高姓、李姓三家為大姓,局勢大抵是以幾家大戶為明月,其余或多或少有血緣關系的同姓小戶為星辰,群星拱月,大戶吃大頭,小戶們也分一杯羹。
看這衙門里吏官的姓氏,也知實情八九不離十。
包括縣城和班頭在內,這些吏官起碼有一半多是姓焦的,剩下的有少量高姓和李姓,再其他的姓,就只是零星幾人。
而且,這些人聯系緊密,謝知秋面上不顯,實則在觀察。光是她聽吏官介紹自己的這一小會兒的功夫,那些個衙役就來來回回交換數次視線,仿佛交談不必言語。
謝知秋面不改色,只道“好,你們的名字我都記住了。不過本官初來此地,行李眾多,要先讓家人安頓,明日再來安排。”
“欸,這種小事,哪兒用得著知縣大人親自安排弟兄們這一把子力氣,難道是放著看的嗎”
胖衙役大手一揮,就道“來,兄弟們都幫大人將行李抬到里面去”
“好嘞”
胖衙役一開口,其他衙役們紛紛響應,當即手腳麻利地扛箱子去了。
謝知秋這一趟來月縣,隊伍后面足足跟了數十個箱子,且衙役們往肩上一抬,就發現這些箱子個個沉得厲害。
一個衙役忍不住問“大人,您這箱子里放得什么啊”
謝知秋淡淡回答“本官自梁城而來,家中知此地山高水遠,便給了些傍身之物,不必在意。”
但那些衙役們聞言,倒是眼前一亮,好像對所謂的“傍身之物”有所猜測。他們兩個人抬一箱,動作都有勁許多。
方朝為防止地方官勢力過大,通常會避免將官員派遣到自己的家鄉,因此地方官人生地不熟,縣衙就會為縣令住所。
這月縣的縣衙,在謝知秋的任期內,就將是她的家了。
有衙役和謝知秋自己帶的護衛幫忙,數十個沉甸甸的箱子很快被搬到內院,整整齊齊地列在院子里。
謝知秋正四處查看的時候,那胖衙役對衙差們頤
指氣使了一番,逮準時機,偷偷湊到謝知秋邊上,道“知縣大人。”
謝知秋看他。
“其實是這樣的。”
那胖衙役笑盈盈地說。
“我們月縣是個小地方,像知縣大人這樣的大人物遠道而來,實在是我們當地百姓之福。知縣大人奔波許久,旅途勞頓,想必很久沒有吃過像樣的好酒好菜了。”
“我等昨日得知知縣大人今日能到月縣,特意在本地最好的酒樓訂了一桌子菜,既是為知縣大人接風洗塵,也是希望讓大人嘗嘗咱們本地的特色佳肴,好展現咱們本地小吏對大人的歡迎和敬意。”
“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屈尊給咱們一個面子啊”
謝知秋仍舊沒說話,只是看他。
胖衙役起先臉上還維持著笑,后來逐漸感到有點繃不住了。
說實話,請上官吃飯這事,還怪麻煩的。
他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知道這新上司的想法性情。
他們作為下屬,表示那是一定要表示的,如果這點表示都沒有,怕這一縣長官心里嘀咕,對他們擺臉子,萬一一次不成,以后更不好辦。
但問題在于,他們表示必須要表示,這知縣大人卻未必會接受。
這幫讀書人極有可能讀書讀傻了,一方面自尊心極高,要別人捧著他,一方面又想顯示自己清正廉潔,會故意訓斥他們這些下屬的“市儈”之處,好顯得自己品行高尚。
還有些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明明心里想要錢想要得要死,一開始卻不肯表現出來,非得等自己的名聲吹響了,才開始大撈特撈。
無論是哪種人,胖衙役都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