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堂說到這里,不免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空蕩蕩右邊衣袖。
他說“若是蕭將軍還在場,看到那樣的場面,必定失望透頂。”
堂中幾人皆是肅靜。
謝知秋還在其次,她畢竟是局外人,感觸不深。
但蕭斬石與蕭尋光父子都滿臉凝肅,似乎被包裹在陰云密布的低氣壓中。
尤其是蕭斬石,數度起身欲立,可又強行忍下。
他親手帶起來的軍隊,一度生死與共的戰友,后來被糟蹋成這個樣子,他自己卻在梁城忍辱貪生,為了不惹天子不快而多年沉寂,任誰聽了,能不覺得惱火窩囊
可蕭斬石遠離朝野已久,縱然有心,亦無力可為。
他緊了緊拳頭,問“那你現在在何處謀生又怎會到梁城來又在將軍府外久久徘徊而不入,可是有什么事”
被問及正題,孫堂將頭低得很低,似是難以啟齒。
孫堂道“我斷了一臂,雖然生還,但在軍隊中待不下去,后來就回了家鄉,前兩年隨家人一同遷到梁城附近。
“我這種樣子,有很多工作做不了。好在我還有一身蠻力,原本蒙一位親屬關照,在碼頭幫人搬送重物為生。但前些日子
這名親戚下江南經商,賣掉了這里的產業,我本寄希望能繼續從事此業,但其他雇主卻都不愿意用我。
“一連數月尋不到生計,我已近乎彈盡糧絕。
“今日我本是恍惚走到將軍府附近,忽然想起當年意氣風發我自知當年在軍中只不過是個小兵,不敢厚顏求蕭將軍幫助,但我已走投無路,前后不過一死,所以多少抱著試試的心態”
孫堂話又說到后面,屋外的雨聲越大,幾乎要淹沒他的講話聲。
求人幫助、仰人鼻息,對任何一個有自尊的人來說都是難以開口的事。
孫堂人到中年,一事無成,還要來央求幾十年前與自己不過幾句話之緣的將領來求一口飯吃,于他自己而言,只怕難堪。
謝知秋見此狀,已感到一陣蒼涼意。
蕭家軍散后,昔日英雄流落天南海北。
謝知秋與蕭家軍接觸不多,但這幾年假裝蕭尋初,也見過其中幾人,比如張聰、鐘大梁之類。
張聰幾經周轉,最終還是回到蕭斬石這里謀生,如今是她的護衛。
鐘大梁對朝廷軍死心,轉而加入義軍,換一種形式抗擊辛軍。
如今又是這位孫堂
都是曾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人,可命途各自難料。
史書一句話,便可引出人豪言壯志、浮想聯翩,但落到每一個個體頭上,又是千轉萬折,一言難以述盡。
蕭斬石亦嘆了口氣。
隨后,他拍起胸脯,豪義道“小孫,你放心,你當年是我麾下的戰士,既然同共過生死,自有恩義在我蕭家雖不及往昔,但給往日過命的將士保一條生路,還是沒問題的
“你若實在沒有地方去,就留在蕭家,繼續為我做事吧。我等下叫管事來問問,看有什么能交給你做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