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這么久,這一刻,趙澤終于說出他內心真正的理由。
謝知秋抬起頭來,心情復雜地直視趙澤。
若是在兩人初識之時,那個作書生打扮、拿著折扇、逍遙自在滿街亂跑的趙澤,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現在,他經歷了許多,穩重了許多,學會了操縱朝綱、觀勢制衡。
趙澤與先帝安宗,乃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血緣極近。
原先謝知秋全然不覺得二人相似,他們性情氣質相差太大,一眼就能看出差別。
而如今,趙澤身上沒了那股初生之犢無所畏懼的氣勢,多了些圓潤隱忍、多疑猜忌。
這時,謝知秋才發現,趙澤與他兄長其實長得極像。
他們本來五官就沒有太大差別,一旦流露出同樣的神采,面頰便逐漸重合。
恍惚之間,謝知秋甚至有那么一剎那,分不清站在垂拱殿中的,究竟是趙澤,還是先帝。
那只跌跌撞撞、躍躍欲飛的雛鷹,才不過短短兩年時間,就已經成了真正的帝王。
趙澤并不介意謝知秋這樣筆直地看他,但不知怎么的,此刻,對方那雙清透的眸子,幽黑得令他心慌。
趙澤下意識地避開謝知秋的視線。
他大約也覺得自己這樣的說法未免過于因循守舊,缺乏君王氣魄,又對謝知秋道“當然,朕也不是全無通融的人,你若真想辦工技義學,還是可以繼續辦,朕會適當地予以支持。
“只是,你還是不要再提軍事改革的事了,你也要管住工匠學徒,嚴格限制一部分知識,不要讓他們將自己的技術運用于軍事與火器,尤其不能造突火槍。”
謝知秋“”
趙澤不太看得懂謝知秋的表情。
只是見她不說話,趙澤又有點心軟,格外對她網開一面,又松了幾分道“你若真想造也行,但絕不能運用于邊關的士兵,可以只造個幾把,由朕賜給絕對信任的臣子,只允許皇宮禁軍的極少數人使用,用來保護朕的安全。”
謝知秋靜了片刻。
她的目光定在手中的金屬槍管上。
她很清楚蕭尋初,還有他的師父、師兄弟曾在這件武器上費了多少心血。
蕭尋初曾經說過,他的師父耗費畢生心血鉆研此物,是為了讓方國軍隊不再畏懼辛國騎兵,為了讓方國不必再向辛國繳納高額的歲貢,為了讓邊域的將士不必用血肉之軀抵御辛國士兵的刀槍冷箭,可以平安回家。
為此,他們一直在謀求出世之機,卻沒有成功。
現在,謝知秋可以履行她之前的諾言,讓皇上采用突火槍。
只是,這樣采用的方法,算是完成蕭尋初他師父曾經的夙愿嗎
“皇上。”
謝知秋開口。
“突火槍這件東西已經被制作出來了,這說明技術上的問題已足以攻克,既然我們的工匠能做出此物,不能保證其他地方
的工匠不會做出同樣的東西。”
“縱然今日可以通過頒布禁令短暫阻止,可遲早它會從別的地方再冒出來。”
“最糟的情況,它會為本來就強過我們的敵人所用。”
“削弱軍隊、抑制將領,或許現在對皇宮來說更安全,可是同樣會增加外部的隱患。”
“若是無法抵御外敵,無法保證最基本的生活,內部終究會民怨滔天,會滋生對當權者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