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寧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把人帶到了自己的住處。
她的行事一貫如此,容訣倒也不驚訝。
只是這條路雖然走的人不多,但也并非什么無人問津的小路,路過的弟子但凡看清兩人的面容,無一不是瞪大眼睛,下意識抬手捂住嘴,掩蓋住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
“這、這是大師兄”
“噓說這么大聲,你想被打嗎”
一路上類似的對話就沒有停下過。
容訣聽了一會兒,偏過頭提議“小師妹要不要選個小路或者捏個法訣,遮一遮我的臉。”
又變成“小師妹”了。
桑寧寧先挨個將說閑話的人瞪了回去,隨后轉過頭,理直氣壯道“有什么好遮的”
再說了,旁人越這么說,她就越要這么做。
“我們兩個走在一處光明正大,你有沒什么見不得人的,為何要遮”桑寧寧最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語氣愈發直白,“長老管事都沒下令說旁人不準接近你,他們說什么就說,我不在乎。”
話剛說完,桑寧寧就頓了頓,放緩了腳步。
她天性如此,對他人情緒感知并不敏銳。
但容訣呢
他是個好人。
還是個極為心軟的好人。
從人人稱羨的“大師兄”,淪為現在連姓氏都虛假的存在,從天之驕子跌落云端淪為泥沼
他現在,又是什么感受
這是桑寧寧第一次嘗試,去感受他人的情緒。
“你”
桑寧寧抿了抿唇,反手想要拉住容訣的衣袖,卻沒想到容訣扣得太緊,她一時沒能掙脫,反倒不小心抓住了對方的手指。
修長的手指上,早就布滿了傷痕,桑寧寧方才看得很分明。
在不小心觸及到后,她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低下頭,謹慎地用手勾起了他最完好的那根手指。
容訣看得眉目彎彎。
有那么一刻,他幾乎想要告訴桑寧寧,其實遠不必如此小心,畢竟作為一個輪回幾百年的怨魂,他早就不知道疼痛了。
“你也不要在乎他們說的話。”
桑寧寧低低地說完這句話,又拉著容訣向前走。
她走得更快了些,故意超過了容訣一兩步,試圖用自己的身影將他掩蓋。
大師兄是個好人。
好人,不該被這樣欺負。
桑寧寧不善言辭,說不出什么漂亮話,此刻也只能梗著脖子,僵硬地說道“那些傷口等到了我住的地方,上了藥,就會好。”
異樣的感覺驟然從空蕩蕩的心房劃過。
幾乎就在這句話落下的剎那,從頭到腳連帶著五臟六腑的傷口,都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了。
啊。
容訣想起來了。
他這一世,只是離魂后怨魂歸體罷了。
從頭到尾,無論是起初那個呆呆的、癡傻的“容訣”,還是后面那個溫雅端方的“大師兄”
這些,其實都是他。
腕上叮當,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輕輕作響。
容訣動了動手腕,感受到上面那灼心般刺骨疼痛,卻心情頗好地揚起唇角。
“好,我信師妹。”
身上的束縛又輕了一層。
因為他想起來了。
他原來,也是感受得到疼痛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