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說道“你不是想看魘師縱夢嗎”
“看魘師縱夢和自己進夢魘里是兩回事啊”
謝玉珠嗷嗷大叫,聲音穿透雨聲在巷子里回蕩。她跟著云川盡全力在巷子里飛奔,后面追趕她們的少女像是得了樂趣一般,笑聲越來越響,清脆若大珠小珠落玉盤,謝玉珠只覺得瘆人。幸而少女們好像不太聰明,每次轉彎的時候都停不下來要撞上墻,再轉過身繼續追她們。所以在這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雖然她和云川跑不快,卻沒有被追上。
“我們要跑去哪里啊”謝玉珠高聲問道。
她話音剛落,云川就一個急停,謝玉珠差點滑出去摔在地上。
“到了。”云川說道。
謝玉珠抬眼望去,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大片開闊的野地,積水已漫過腳踝,白墻與青石板都消失不見,地盡頭氤氳在一邊模糊的水汽之中,暗昧不清。地上橫七豎八倒著一群白色的剪紙般的人,衣著像極了那些少女,她們的臉面向下埋在土中,半個身子都泡在水里,身體脹起來,長長的頭發浮在水面上,互相糾纏。
謝玉珠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發出慘叫聲,她顫抖著問“到到哪兒了我們的葬葬身之地嗎”
“邊界。”云川的回答簡短,她蹲在地上伸手試探水下的泥土。
背后的追趕與嬉笑聲越來越近,謝玉珠惶然回頭,那些少女們已經歡喜地出現在了最后一個拐角處,身影婀娜地朝她們奔來。
“她們追來了”
謝玉珠話音未落,便感覺到自己被大力一拽,整個人向前踉蹌。因地面濕滑她完全站不住,便面朝泥地栽下去,眼見著就要跟泡在水里的那些人一樣的歸宿,謝玉珠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
潮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窒息也短暫得像是幻覺。
撞入泥土的疼痛沒有如期而至,謝玉珠仿佛墜落過了頭,繞著腳旋轉了一整個半圓,又站起來了。
她忽的睜開眼睛,卻看見一輪金色的太陽懸在空中,舉目望去是連綿不絕的草丘,草長到小腿高,周遭的風溫暖而帶著花香。
“這是草草原我還沒去過草原呢我死了嗎這是極樂世界嗎是心想事成之地”謝玉珠喃喃道。
“不是,這是另一個噩夢。”
旁邊響起的聲音嚇了謝玉珠一跳。她轉頭一看,云川站在她身邊,正解開那濕噠噠的斗篷。云川渾身濕透了,頭發潮濕地黏在她的身上,水沿著她的臉龐一行行地往下落,斗篷也沉重地淌著水。
她將斗篷展開在空中抖了抖,仿佛只是從一場大雨里逃到屋里的倒霉鬼,當務之急是晾干衣物。
謝玉珠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骯臟潮濕的衣服,怔了片刻又抬起手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
那些姑娘們追不過來了,現在暫時安全。
這個念頭一出謝玉珠便渾身沒了力氣,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繼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張開手臂向后躺去“終于啊啊啊救命”
她往后這一躺不要緊,身體接觸到草地的剎那,竟然又跟剛剛一樣撞入虛空,墜落過頭重新旋轉起來。
面龐再次浸入雨水,少女們的笑聲再度來襲。
謝玉珠心跳險些停止,殊死掙扎中手腕被人攥住,被一個猛拉再度繞了回來。
她驚魂未定地坐在草地上,看著眼前拽著自己的云川。
云川的頭發與睫毛還在往下滴水,視石上也滿是水珠,視石背后的眼睛卻明亮又安定。
云川松開手,指指她們身下的草地“這里不能躺,這是兩個夢的邊界,你躺了會掉回去。”
謝玉珠立刻一個竄身從地上跳了起來,恨不能金雞獨立以減少與草地的接觸。
天可憐見,要是再回去一次,她不如直接胸痹而死
新的夢境中烈日炎炎,空氣灼熱。謝玉珠和云川換了一座草丘,盤腿坐在草地上,終于能稍稍喘一口氣。
謝玉珠感到身上的水在快速蒸發,衣服和皮膚都逐漸干燥起來。雖然云川說這里已經不是邊界,但謝玉珠萬萬不敢再躺下去,坐得筆直端正。她劫后余生,現在滿腦子疑問,撿起哪個問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