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魚是娘親為她取的小名。
“阿魚,阿魚,為娘的小魚兒,長大了一定是個沉魚落雁的大美人。”
那年母親抱著她,言笑晏晏對著父王如是說。
溫瑜閉上了眼,任那溫潤的水澤在黑暗中流盡。
世人只知她封號菡陽,知曉她大名的都沒幾個,更何論這僅有父母兄嫂才知的小名。
她并不怕說出了這小名會招來什么禍端。
相反,念著這個名字,她才感覺自己還活著。
溫瑜在傷病中,身體太過虛弱,清醒了這小半日,中途喝了碗清粥,便又昏睡了過去。
直至次日再度醒來,方才恢復了些精氣神。
外邊似乎仍是個下雪天,冷風從老榆木門窗的縫隙鉆進來,嗚嗚的像是鬼哭狼嚎。
溫瑜扶著床柱吃力起身,趿上了床下那雙被踩塌了后跟的氈絨布鞋。
這樣的鞋,從前在王府,便是下人們都不會穿的。
溫瑜赤腳踩上去,卻覺著比自己原先那雙磨破了邊的布鞋暖。
紙糊的窗戶破了個大洞,用油布釘上了,不開門窗,屋子里便暗不見光。
溫瑜扶著墻走到門邊,推門掀開簾子,立馬被冷風灌了滿頸,不由扶著門框垂首一陣咳嗽。
蕭蕙娘將大門敞了個縫,在火塘邊上借著這光做繡活兒,聞聲扭過頭來,見著她,放下了繡繃把邊上一張矮凳拖了過來,說“你怎起來了快些過來烤烤火,你風寒沒好,吹不得風的。”
那地痞似乎不在家中
溫瑜攏著衣襟抬腳走了過去,說“多謝老夫人,我躺久了人昏沉得厲害,起來醒醒神。”
那日她被人牙子送來時,染上風寒發起了高熱,門都沒進就暈倒了,這兩日也一直躺在屋里,眼下方才將這外邊打量了個大概。
不大的堂屋里置了一張吃飯的方桌,靠門口處的墻角設了火塘,一把鋪了薄褥的躺椅平日里不知是誰在坐,也放在了火塘邊上。
堂屋連著兩道門,一道進去是溫瑜睡的那巴掌大的屋子,另一道門后,溫瑜猜測應該是這婦人的居室才對。
那那地痞平日里住哪兒
還是說院外還有其他房間
溫瑜心中揣揣,視線再朝著門縫外掠去,便見覆了層薄雪的小院里放著一口水缸,邊角處似開墾了一小塊菜地,依稀可瞥見積雪下的油綠。
“叫什么老夫人,聽著別扭得慌,你喚我一聲大娘就是了。”蕭蕙娘重新拿起了繡繃,只是線已經短了,她虛著眼對光穿了好幾次也沒穿進。
溫瑜說“我來吧。”
蕭蕙娘遞過后有些感慨地說“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
溫瑜瞥見她裝針線的籃子里已有不少繡好的帕子,不由問“您繡這么多手帕做什么”
蕭蕙娘神色晦暗了些,說“獾兒這個年歲,也該成親了,只是家里的錢全都拿給我看病抓藥了,我做繡活兒換點銀錢,能給他攢一筆是一筆。”
獾
是那地痞的名字么
溫瑜穿上了針,將線抽長捻了個結,她對這個家的事所知甚少,便問了句“大爺呢不管家里么”
話一出口見蕭蕙娘神色不對勁,溫瑜便意識到失言了。
偏偏此時外邊的門“吱嘎”一聲,那地痞斂著一雙被風雪浸過的眸推門而進,身上似乎也帶了霜雪的寒氣“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