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長牽來馬匹,道“貴主,追兵咬得緊,我們需繼續趕路了。”
溫瑜站起身,回望夜幕中起伏的山巒,夜風吹動她身上寬大的斗篷,她緩緩道“追兵越來越多,不管是官府還是山中匪類,都在圍堵我們,應是我的行蹤暴露了,再往南,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離開通城時,她們還有二十余人,眼下卻只剩不到十人了。
護衛長道“我們便是還只剩下一人,也會竭盡全力護送翁主平安抵達坪洲。”
溫瑜垂眸,纖指拂過砍下的新木做的墓碑,嗓音柔和卻堅定“我不會讓每一位義士白死,大爭之世,弱肉強食,人人都欲做那刀俎,誰又甘為魚肉”
這一路走來,她親眼見到了無數百姓因戰火顛沛流離,大梁王朝已崩傾,大小官府或匪類都在稱王稱帝,從百姓頭皮上刮走了一層又一層的民脂民膏。
都要做那萬人之上的土皇帝,誰又管黎明蒼生的死活
溫瑜對蒼生心中有愧。
是她們溫氏,受了萬民供養,卻沒能護住自己的子民。
護衛長道“大人以死明志,便是盼著貴主重整河山。”
溫瑜閉上了眼,再次掀眸時,眼底已重歸于平靜,卻又有一簇火焰在那靜默之后燎原燃燒,她翻身上馬,看向掩于沉沉暮色中的前路“走吧。”
不管裴頌真實身份是什么,都不是他禍亂天下的理由,她必會讓此賊伏誅
駿馬撒蹄而奔,溫瑜腰間的木鯉吊墜蕩起一個飛躍的弧度。
雍州城外一處密林里,霧凇凝了白茫茫一片。
蕭厲將長刀插在覆著積雪的地上,拎著一用黑布緊緊包裹的物件跪在了同樣覆著薄雪的墳包前。
“娘,孩兒給您報仇了。”
他將邢烈的那顆人頭擺在蕭蕙娘的衣冠冢前,對著墳包磕了三個響頭后,取下腰間的銅壺,擰開壺塞,將里面的桐油盡數淋在了黑布包裹的人頭上,取出火折子點燃。
橘紅中帶著幽藍的火光很快吞噬了黑布包裹著的東西。
冷月凄清,照出他的影子也倍顯蕭索。
蕭厲借著那火光燒了些紙錢,道“孩兒得離開雍城一段時日,宋欽大哥和鄭虎帶著從前賭坊的弟兄開了個鏢局,幾個干娘有他們照看著,您放心。”
紙錢燒完,他似不知說什么了,任細雪落滿肩頭,沉默地看著那火光燃燼,山林間呼嘯而過的風,嗚嗚似悲啼。
周府。
裴頌攜著一身雪夜寒氣踏入廂房時,屋內侍奉的下人都朝著他墩身行禮。
這些都是裴頌自己帶在身邊伺候的人,并非周府的下人。
他沉聲問“那婦人如何了”
婢子答“人雖醒了,但意識還不甚清醒,口中一直念著喚兒什么的,似個人名。”
裴頌揚手示意婢子退下。
屋內四角都點著燈燭,一室通明,裴頌站在床邊看著那重傷羸弱的婦人,居高臨下問“你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