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雷雨過去后,日頭便一天比一天毒辣。
被晾了多日的南陳一干人,在次日辰時未過,便已候在了衙署門口。
前去衙署上值的官員路過,不免側目打量一二。
方明達后背被太陽曬得發熱,在他不知用帕子子擦了幾次胖臉上的汗珠子時,里邊終于傳來了通傳聲。
他帶著扮做了侍從跟著自己的姜彧穿庭過院,步入政堂隔著垂地的細蔑絲簾,胖臉上堆著笑朝里拱手“小臣方明達,見過貴梁菡陽翁主。”
蔑簾透光,依稀可見里邊影影綽綽的一片人影分立兩側。
方明達頷首作揖,垂下視線瞧不見坐于主位上的人是何模樣,只聽得一道如裂冰碎玉般的清冷嗓音響起“我大梁如今只余一州一郡,可擔不起使臣這貴字。”
扮做奉禮侍從的姜彧聽見這聲音,不動聲色抬起眼朝里瞥去,但隔著蔑簾,只能瞧見里邊坐在主位上的一道模糊人影。
他眸光微動,重新垂下了視線。
方明達額上則是當場又掉下汗來,對方這明顯是拿先前姜彧手底下武將不敬的話回堵他們呢。
他賠著笑道“南陳先前的愚將無禮,小臣在此給翁主賠罪了,大梁自開國以來,便建樹十七府三十六州,廣開商道與列國往來,乃當之無愧的天朝上國,又怎擔不起一貴字”
他說到此處,含笑的瞇縫眼微抬,試圖打量一眼里邊人的神色,無奈被篾簾隔絕了,他只得揖手繼續道“吾王和太后聞那愚將膽敢如此無禮,也甚是驚怒,已撤了對方軍職,命小臣告知翁主,愿將此人交與大梁,任憑翁主處置。隨行的資政大夫,管束下屬無能,也暫且革職查辦,我南陳與大梁的交好之心,從未變過。此行前來,吾王還特命小臣另帶與翁主珠玉首飾一百二十件,金銀瓷器二百六十件,妝花綢三百二十匹,只盼翁主息怒,且擇良辰吉日,出降南陳。”
話落,垂于門廳前的大片蔑簾被婢子卷了上去,方明達和姜彧都覺眼前驟亮。
二人遲疑著一抬首,便見里邊廳堂內,分站著百來十名大梁臣子,皆手攏在官袍大袖中,睥眼瞧著二人,端的是虎視鷹凝。
正前方的檀木案后,一著荼白深衣的女子鳳眸微闔,盡顯王相之氣,容顏更是姝麗無雙,堪稱絕色。
只一個照面,方明達面上的恭謹,便較于之前更甚了些。
他滿臉堆笑地小心翼翼瞧著坐于主位上的女子,等她發話。
姜彧目光落在溫瑜身上,則明顯淺怔了一息,察覺一道幽沉冰冷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時,忙收回了目光,頷首捧著放置了禮單的托盤。
待那道視線移開,姜彧方不著痕跡地看了回去,發現是那名兩刀便將自己麾下猛將挑下馬背的坪州小將,這次他尚不及收回視線,便和那小將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一如那日在坪州城外瞧見的那般兇戾逼人,恍若荒原上單行的野狼,但似乎又多了一份沉穩。
姜彧佯裝惶恐地
垂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