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哭得全身都在發麻,四肢也作僵硬,頭更因缺氧而陷入陣陣劇痛,他才堪堪忍住,又踉蹌著繼續往前。
終于,他見著了寧遠小筑的大門。
門里,太崖正低頭看著八方道玉盤,忽覺一道氣息迫來。
他將玉盤藏至身后,往后躍跳兩步,躲開了那柄直沖心口而來的銀劍。
劍氣從他身前掃過,輕易便將房外墻上劈出道深痕。
他瞥向那道劍痕,須臾又收回視線。
“月二公子氣性如常。”太崖輕笑著對上那雙被淚意逼得通紅的戾眼,“若非這是月府境地,本君恐還要頗為憐惜那堵白墻,平白無故就受了這么一劍。”
“你早便知道”月郤并未收劍,冷冷看著他,咬牙切齒地說,“你早就知道,從我撞見那回就開始了,是不是”
太崖像是沒瞧出他的怒意般,慢條斯理地收好了玉盤,再才看他。
“什么知道不知道,月二公子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砍了你”月郤冷笑,眼底僨張出殺意,“如今你在月府,我隨時可讓你踏不出這府門。狼心狗肺的東西,恩將仇報的雜碎你將我當什么了拆開他倆的工具你以為與月楚臨認得,就也算得我兄長了嗎就可以隨意支使我,覺得我沒那膽量朝你出手是不是太崖,將我當棋子亂使之前,何不掂量你有幾條性命”
太崖笑意漸斂。
起先他以為月郤是在為藺岐和奚昭的事而置氣。
若是這般,倒正合他意。
這人年歲尚小,行事沖動,使起來確然算得把利劍。
但很快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若這月郤真在為此事動怒,他大可以去找藺岐或是奚昭。依他的沖動脾性,無需提點,便會想盡辦法拆開他倆。
而非在他跟前罵些無用的爛話。
想到這一點,太崖不露聲色地打量起他的神情。
怒意確有,甚而快壓不住了。
便像是饑腸轆轆的豺狼已逮著獵物的兇獸,恨不得立馬扣下尖牙,將敵手咬得爛碎。
可比那怒火更明顯的,竟是悔恨。
太崖瞇了瞇眼,忽問“月二公子發了這一通脾氣,便僅是為了說這些”
這一聲突來的問詢,反倒讓月郤
倏然冷靜下來。
喘息尚還急促劇烈,眨眼間,便又有淚水涌出那被燒得通紅的眼眶。
“我早該察覺的。”他語氣作抖,語無倫次地低聲喃喃,連我都發現兄長不對勁,她怎么可能瞧不出兄長待她有異何時定是吃霜降草那回dashdash不對,不對,應該比那更早heihei她早便發覺了,所以才拿靈獸試我。可我沒能幫著她,所以才以為我和兄長站在一塊兒,才將我排斥在外,才去找個不相干的外人。我做了什么帶她進府,又不好生照顧著她。將她困在這宅子里,竟還騙著她吃了毒草,害得她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我dashdash”
“行了”太崖懶得再聽下去,提聲打斷他。
這忍無可忍的一聲,與他平時的語氣大相徑庭。月郤抬著雙淚眼看他,聲音哽咽地問“方才是你說話”
太崖長舒了口氣。
“是我。”他又恢復了往日的笑模樣,“月二公子,你若要傾訴衷腸,說些悔恨話,不若去找處廟宇。那兒的菩薩神像不會動,可聽你說上一年半載。”
還以為他在為發覺私情動怒,不想竟是在氣自己。
倒真是低估了他的腦子。
里面除了奚昭還能裝進什么
月郤也漸漸冷靜下來。
眼前仍舊模糊不清,他攥緊了劍柄,隔著淚簾狠睨著太崖。
冷聲道“我恨不得現下便殺了你這對狗師徒扒了他的皮再抽了筋骨,挫骨揚灰都難解心頭之恨”
太崖拂了拂袖“這些罵語不妨也留著去廟里說。”
月郤還是難紓恨意,舉劍便朝他襲去。
太崖從袖中取出把斷扇,作擋。
劍氣相撞,兩三回合,就將那院中的大樹攔腰斬斷。
幾人合抱的大樹轟然倒地,月郤抬著雙戾眸,怒目切齒道“我一開始就不該信你拿些荒唐由子唬我幫你做事,背地里卻縱容你徒弟不知廉恥地勾引綏綏,兩面三刀的妖道,先殺了你,再去砍了你那徒弟的腦袋”
太崖知他在氣頭上,平心靜氣道“他們結契時我并不在月府。”
“別提那兩個字”月郤氣得太陽穴直跳,“不過一命印罷了,屆時剜了他的腦袋,剁成碎泥,誰還能瞧得出一個破印子”
太崖索性不擋了,任由那冰冷的劍刃搭上脖頸。
兩手攏在袖里,倚靠著斷樹。
“月二公子只管再將動靜鬧得大些,等你兄長來了,再替你主持公道。”他笑說,“到時候要打誰要殺誰,任由你兄弟倆做主。”
月郤平緩著急促的呼吸,理智漸漸回籠。
他緊閉起眼,掌心掐出的血滴落在地,蓄出一小灘血水。
好一會兒,他才抬起眼簾。
“我沒與綏綏說起此事,明泊院人多耳雜,商議太多反要引起兄長懷疑。”他一字一句道,“藺岐與她結契是為沖破禁制,我尚分得清輕重緩急,不會因為此事找他。但你最好快些處置了此事,刀劍不等人。”
“月二公子盡可放心。”太崖抬手,輕輕撥開搭在側頸的銀劍,“玉衡不日就會離開月府。那道緣命印,自是也算不得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