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西山公墓入口幾百米的地方,司機說什么也不往前走了。
他們幾個下了車,沿著公路邊往前走。
程果讓他們幾個等她,她自己進去。
方明姍問她,害怕嗎。
她搖頭“自己的親人,怎么會怕”
宋遠遞給她一把傘,又囑咐“小心路滑。”
程果在入口處登記完名字,進去找到外公的墓碑。
雨水打濕了墓碑,上面沾了些落葉,她簡單地清理掉污泥和落葉,又將外公的照片用紙巾擦干凈,把那束花放了上去。
墓碑上的照片用的是外公年輕時的照片,正好是她小時候外公的樣子。
她有很多話想跟外公說,學習的苦悶,家里的煩惱,跟媽媽的關系各種情緒翻涌著,到最后,只說了一句。
“外公,我們現在都很好。”
她不想讓外公太擔心。
外公去世前飽受病痛折磨,有兩年多的時間一直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全身肌肉萎縮,她幾乎認不出他。
外公去世后,程果無意中聽到繆娟和程宏逸的對話。
繆娟后悔在最后的日子里一直堅持治療,讓外公毫無生活質量。
當初她偷偷跟宋遠說過,宋遠為她寬心“人總是這樣,如果當初沒盡力救治,他們心里的坎肯定更難過。”
是從那時候開始,程果體會到,人這一生無論怎么活,最后都只有一種感受,名叫后悔。
程果了卻了一樁心愿,心情不錯,下午跟伙伴們去圖書館看了會書,又一起吃了火鍋,直到天黑才回家。
她哼著歌進家門,剛推開門,愣住了。
沙發上坐著外婆和舅舅一家。表哥趙奕銘也在。
客廳氣氛凝重,程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還是禮貌性地問了句“外婆好,舅舅舅媽好,哥你放假啦”
沒人給她回應。
舅舅和舅媽沒說話,表情都不太好。
聽見外面的聲音,繆娟從程果房間走了出來。
她的房間門現在形同虛設。
“程果,你過來。”繆娟用手勢給了她個示意。
程果走進自己房間。
“你今天去哪兒了”
程果咽了下口水“圖書館。”
“你跟我說實話。”
程果沉默。
“你是不是去西山公墓了”
你都知道了還問什么。程果心想,但沒說出口。
“說話呀”繆娟急了,用力扯了下程果的袖子。
她輕飄飄地“嗯”了一聲。
這時,外婆顫顫巍巍拄著拐杖進來,聲音響亮“你一個把全家的規矩都壞了”
外婆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
她偏過頭避開。
程果不明白,她只是去看了外公,怎么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錯誤。
“為什么不能去”程果問。
“三周年這么重要的日子,是要長子先去祭奠的,哪里輪得到你”外婆用拐杖在地板上用力敲了幾下。
“媽,你先坐。”
“小娟,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外婆斜睨程果一眼,滿臉寫著不滿,“女兒和女兒的家人是不能去墓碑前祭奠的,你不知道她倒好,比你哥一家去得還早。她不懂規矩,你也不懂”
“外婆,我想問問,這是本來就有的規矩,還是您自己定的規矩”程果不卑不亢地開口。
“給外婆道歉。”繆娟盯著程果,一字一句地說。
“外婆,外公生前對我不錯,他去世三年了,前兩年我都沒能去看他,今年我想去看看他,僅此而已。我不明白這怎么就成不可饒恕的罪名了我身上是帶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嗎”
“給外婆道歉。”繆娟有些急了。
“外婆,你不喜歡我無所謂,我不在乎,可我媽是你親女兒,她怎么就不能去祭奠自己的父親她今天早上起來哭了,這么重要的日子,她不想去嗎我外公生病的時候,住院從來都是我媽交錢,他去世的時候,操辦不也是我媽出的錢嗎出錢的時候怎么就不說長子優先了”
很多事她都知道,她只是不說而已。
話音剛落,一個速度很快、但不太重的耳光劃過程果臉頰,落到她嘴角。
程果沒什么情緒地看了媽媽一眼,甚至沒感覺到疼。
那一瞬間,她覺得她們母女好像。
不斷地討好,卻從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