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殷瞻頭一回照看孩子。
襁褓里那團紅忽忽的肉,軟和的像是一只沒有骨頭的小老鼠,叫他抱著有些害怕,唯恐一不小心抱得緊了勒死了它。
他只帶著一把匕首,一張短弓,抱著她翻過數不清的泥漿土地,尋到了一處最隱蔽的洞穴。
許是洞穴黑黝黝的深不見底,許是黑暗中不知是什么動物摩挲枯枝樹葉的聲響,叫這孩子嚇得放肆大哭起來。
她雖小,卻哭聲震天。
為了躲避追兵,他更不敢叫這孩子哭,便將自己的指頭塞去它的嘴里。
“別怕,別怕,有大蟲來了,我也能殺掉它。”
也不知是他的指頭有用,還是他的話有用,那只小老鼠竟真的停住了哭泣。
它含住了他的手指,吮吸起來。
“圣上萬安。”
一對璧人請安的聲音,將皇帝從記憶深處拉了回來。
皇帝心神恍惚,無數言語繞過唇舌,到最后落在她身后與她一同出席,恩愛無匹的丈夫身上。
那是一個身姿清瘦,姿容出色的男人。是一個時下娘子們都喜好的面如冠玉,溫潤無雙的郎君。
亦是她如今的丈夫。
皇帝內心一片悲切慘淡,卻還要含笑落下一句,似長輩的關懷。
“免禮,記得是喚樂嫣吧”
她款款起身,唇角彎著溫柔的弧度,紅唇張合“圣上好記性,妾是喚樂嫣。”
她的嗓音細細的,并不尖銳,輕柔悅耳,含嬌細語。
像是一根羽毛四處浮動,鉆去了骨頭縫里。
太后不知身邊的風花雪月,只朝著身側幾位女眷說話,卻忽地察覺周圍冷清,幾個能說會道的人都遠不如方才熱鬧。
眾人也都不是瞎子,隱隱瞥見皇帝入座后一杯一杯喝著酒,是以再無人敢打趣旁的,唯恐惹煩了皇帝。
太后見狀困惑不解,“陛下來哀家這處怎生只喝酒莫非又是前殿相公們得罪了陛下”
聽太后此言,皇帝悶笑一聲,算是默認。
“前朝的事便也應該前朝說去,如何能來了我們這處也如此厲色”
太后便命宮娥去給席位賜下酒水。
“今兒是皇帝的慶功宴,誰也不能喝獨酒,諸位今夜可別怕醉了,哀家這后殿幾十間房舍。”
女眷們見此都只能跟著賠笑,留宿皇宮可沒幾個女子敢留的,但太后都發話了,便是被人抬出去也是要喝的。
大徵才是立國,女子間頗有些豪杰灑脫之風,不說千杯不醉,喝上兩壺不是什么難事。
太后更是如此,雖滴葷不沾,卻是頓頓離不得酒水。
宮娥斟下滿滿一盞酒,皇帝看也沒看便將其飲盡,太后瞧之亦是歡喜,只覺得這兒子是給她面子,亦是以袖遮掩,將手中酒水飲盡。
連皇帝和太后都喝完了酒水,底下更無人敢推辭。
便是連樂嫣也不敢。
盧恒想替樂嫣接過酒盞,可樂嫣卻拒絕他的摻和,甚至為了爭搶一般,先一步微微仰頸,紅唇輕啟將手中酒水一口飲下。
她原以為自己這番豁出去,將那些惡臭的酒水飲下,只要能忍耐的等它穿過了喉嚨就好了。
就如同她以前瞧著父親閑暇時喝酒一般,陪著幾個小菜,便能喝的春風滿面,瀟灑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