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狀似無意,閑談般問她“竹鳶可是一直都在夫君身邊做事”
竹鳶照著先前晏書珩吩咐的說辭回道“回夫人,婢子是才來的,本是魏興郡人士,因胡人入侵逃到此地,被家人賣作仆婢充當路資,正巧遇到郎君買下婢女。”
“這樣啊”阿姒回味著她說話的措辭,笑道“竹鳶談吐頗有士族之風呢。”
竹鳶察覺出她似在試探,小心道“回夫人,婢子一家此前在魏興世家中做過仆役,耳濡目染沾了些,但都是皮毛。”
阿姒又問“郎君說他領了個新差事,不日要離開此地,可同阿鳶說過此事”
竹鳶知道晏書珩不日要回建康,但她不知道這些是否該說,便道“主家的事,婢子怎么能亂打聽,婢子只要有口飯吃就行。”
本想從她這里套些關于江回的事,不料無處套話,想來她真是江回剛雇來的,阿姒和氣地擺手“別拘束,若有事我會喚你的。”
竹鳶應是,退到門外侯著。
一連兩日,這里除了阿姒和竹鳶,再無旁人涉足,起初阿姒生怕夫君又走了,但江回每日會讓人稍帶一兩句話回家。
得知他還在,阿姒便放下心。
暫時安定下來,腳傷也已大好,她開始考慮將來,當務之急是要盡快適應失明。閑暇時,阿姒便嘗試著摸瞎走路,頭幾遍讓竹鳶指點,之后再試著自己走。
“嘶啊”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摔倒。
阿姒手撐著地,掌心被砂石硌得一陣鉆心的痛,淚花都給逼了出來。
“娘子”竹鳶忙上前攙扶,不過回屋給阿姒倒茶的功夫,人就又摔了,她看著都疼,“您又是何苦呢,婢子是被雇來照顧您的,您想去哪、想要什么,吩咐一聲就是了。”
阿姒扶著她手起身,毫不在意地拍拍手心,再拍拍膝蓋,笑道“有些事總得自己去做,譬如走路。”
此前她一直覺得自己某一日就會復明,便自欺欺人,逃避著不去適應。江回不在期間的擔驚受怕讓她得了教訓。
無論是誰,都不能時刻在她身邊。
她得讓自己盡量少地受制于人,哪怕只是自行穿衣做飯這般簡單的事。
竹鳶未再勸,郎君吩咐過,她的任是務照顧眼前這女郎的起居,并最大限度地降低存在感,好能觀察到女郎最真實的模樣,便立在一旁看著。
沒一會,阿姒又摔了一次,竹鳶要上前去扶,余光瞧見一側有個白色身影。
是晏書珩,方才只顧盯著阿姒,竹鳶并未留意,不知他在那立了多久。
她剛要屈膝行禮,被晏書珩抬手打斷后,又忙要去扶阿姒,再次被阻止了,只能靜靜立在一旁,看著阿姒自己起身。
晏書珩亦安靜立著,他目光一貫和善溫煦,但垂眼時卻有些冷眼旁觀的悲憫,叫人分不清是憐憫還是冷淡。
竹鳶搞不懂他的態度,只是看到阿姒再一次摔倒很是不忍,想奔上前扶住,卻再一次被晏書珩攔住了。
她不敢違背,正不解時,見晏書珩彎下身,伸手扶住了阿姒。
“還好么”
阿姒無神的雙眼波光瀾動,柔聲輕喚“夫君,你回來啦。”
“嗯,先進屋罷。”晏書珩扶她進了門,手仍極有分寸地隔著衣物,并未觸碰。
竹鳶從身后望去,二人皆著白裳,一人玉冠束發,臨風玉樹,另一人則著月色素裙,烏發以緞帶束起,如出水芙蓉。
倒頗有些琴瑟和鳴的意味。
她是晏家在此處別業置備的仆婢,對晏書珩不了解,但也能看出,郎君身側沒有侍妾,似對情愛無意。可他對這位女郎若即若離的態度,叫竹鳶不由得好奇。
郎君假扮女郎的夫君,究竟是為何
思量間,三人已到了房內。
阿姒炫耀似地松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窗前幾案邊坐下“夫君你瞧,我已能在屋里自如行動了。”
“不錯,大有進益。”
晏書珩不吝贊許,看向她手上一處烏青,眉心微動“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