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陳姜兩姓素有聯姻,當年那姜氏小女郎曾親口說過,她將與陳九郎定親。
而數日前,他得知消息,陳九郎不日將與族妹晏七娘定親。
陳氏是先皇后母族,已故的陳老先生在士人中頗有名望,朝中亦有門生故吏,新帝忌憚祁、晏,想培植自己勢力又不敢重用寒門開罪世家,扶持陳氏是最佳選擇。
不久前新帝立了陳少傅次女為妃,陳九郎父親也升為尚書左仆射,陳九地位水漲船高,姜氏卻日益沒落,與他議親的姜氏女去世,親事自得換人。
正好少沅與陳九交好,近水樓臺,陳九郎與七娘定親也不意外。
“一母同胞的妹妹與陳氏聯姻,對少沅和陳九郎都有利處。”祁君和接過話,“女郎如何失憶無從得知,但他們把人安排在你身邊或許是想勾起你的興趣,畢竟再理智的人,也難保不會行差踏錯。”
如無意外,晏書珩必是下一任宗主,姻親自輕率不得。潁川陳氏倒與晏氏相當,但若是日漸衰敗的姜氏
祁君和只能嘆息。
想說什么,但馬車忽地停下。
“郎君,到地方了。”
下車時外面下著雨,他們撐著傘,穿過一片山林后衣襟已濕了大半,晏書珩看著眼前小院,一陣恍惚。
祁君和解釋“我擔心父兄得知小太孫在世的消息,只能暫將孩子托付給吳老先生,他老人家深隱山間,又曾是先太子和月臣你的恩師,定會給孩子尋個去處。”
晏書珩沉默而莊重地整了整衣冠,二人叩響院門。
一書僮前來應門,見到晏書珩愣了,繼而拔腿往內院奔去。
“家主是晏師兄”
不過一會,他慢騰騰地出來,頭也不敢抬,刻意生分道“我家家主不見外客,您、您請回吧。”
晏書珩平靜得像經久褪色的觀音像,總是含笑的眼無悲無喜。
他前行幾步,對著緊閉的門跪下。
書僮左右為難“師長公子,您這樣家主會為難。”
晏書珩望著那扇絕情緊閉的門,清
潤聲音褪去慣有的笑意,鄭重道“孽徒晏月臣,給恩師請罪。”
回應他的只有秋風和雨聲。
祁君和在旁撐傘。
晏書珩淡道“不必。”
祁君和知他脾氣,沉默退到邊上,門后傳出道蒼老聲音,被門板和雨簾過濾得不剩多少溫情。
“我已辭官,你我已非師徒,不必請罪,你也并無過錯。”
晏書珩掀起被淋濕的長睫,那扇門變得模糊動蕩,他仰面,被雨水沖濕的臉上浮起清淺的笑“我知道,老師對我失望,殿下是我師兄亦是我伯樂,可殿下孤立無援時,是我先放棄他的,我背信棄義在先,不求原諒。”
對面沉聲道“長公子屈尊降貴來此,恐怕是為了那孩子,不過一個稚童,放過他吧。”
晏書珩垂眼,并未辯解。
祁君和終是忍不住,他朝門的方向深深作揖“吳老先生誤解了,月臣本意是為了保護那孩子,更不想讓您老人家因此受牽連,那孩子雖不能踐祚,但他尚年幼,也當去見見外面的疾苦,這也正是殿下的遺愿。”
“罷了,我年事已高,無能為力。”門內老者長嘆。書僮聞言入內,再次出來時拿著張條子交與祁君和。
老者又道“長公子此行目的已達,只愿你當真能善待此子,
“回吧。”
留給晏書珩的,只有這陌生又冷淡的兩個字,再無別的。
書僮勸道“天色已晚,您再不走,不然我該受家主責難了。”
晏書珩透過浮動的視線,看向那孩子,臉上綻出赤子般干凈的笑“我到恩師門下時,亦是這般年紀。”
不待書僮回應,他已自行起身,朝門畢恭畢敬地行禮。
晏書珩遞給書僮一個妥善包好的油紙包“老師年事已高,往年所用方子藥性過猛,當少用為好,此前我從建康千清觀求得一外敷偏方,家中老仆用過亦說見效,可試一試。”
書僮接過了,不敢抬頭看他失落的眼“我會的,您放心回吧。”
晏書珩不再多說,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