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書珩回身,破霧神色雖平淡無緒,但他也就比他小幾歲。
當和阿姒年紀相仿。
他與少年閑談“破霧年紀不小了,可有想過成家立室”
破霧“未曾想過。”
晏書珩手肘隨意撐在船邊欄桿上,五指微張任江風穿過指尖。
他收攏掌心,似在觸摸江風。
破霧見晏書珩默然維持這個手勢許久,仿佛不愿放走江風,他問道“長公子是有心事”
晏書珩笑了,又是那個溫雅沉穩卻總不動聲色逗弄他們的郎君“我記得破霧手上的劍是名劍破霧,用得可還趁手”
破霧自然記得,穿云破霧本是兩把名劍,是晏書珩將他和穿云收為心腹時所贈。世家內父權至上,以利為先,即便是至親,也要彼此提防。晏老爺子掌控欲強,對郎君一言一行多有監視,長公子十五歲入仕,雖因家族聲望和蔭庇,身邊可用之人眾多,但那些起初都是晏老太傅的人,他和穿云算是公子最早培植起來的心腹。
晏書珩聲音清淺隨意“穿云破霧乃傳世名劍,此前曾數度易主,能持此劍者皆武功高強或身份貴重,破霧起初拿到此劍時,可會擔憂”
劍對于劍客而言不只是武器那般簡單,而近乎于另一半靈魂。
提到劍,破霧眼中頓時有了光芒“回長公子,屬下初得此劍時如獲至寶,但屬下自幼習南派劍法,而此劍的原主及鑄劍師均為北派,北派劍法凌厲,而南派劍法更顯靈動,起初因派系不同屬下無所適從。但也知道若為此劍改習北派劍法,則是人被劍控,劍卻仍不算屬于自己,后來屬下日夜持劍苦練,終是徹底將此劍收為己用。”
晏書珩來了興致,長指輕敲欄桿“是如何做到的。”
破霧解釋道“后來屬下日夜摸索,發覺北劍其實也適用于南派招式,甚至能彌補南派招式的不足。
“并非是劍的緣故,而是屬下技藝不精,不能融會貫通。”
晏書珩沉思片刻,又問“那你如今可還會介懷這名劍的舊主”
破霧點頭“會。”
“為何”
破霧觸上劍柄,聲音里多了些暖意“越
趁手,越喜愛,自然越會嫉妒曾用它劍指天下的舊主。”
晏書珩望向江面。
江風徐來,將他身后烏發吹得微亂,也模糊了他話里的情緒。
“這算嫉妒”他問。
破霧點頭“對,是嫉妒。”
波光粼粼的江面像極了女郎情動時眼底的淚水,晏書珩靜靜地凝視江面,良久,“故而嫉妒是因為喜愛
“但初得此劍時,你難道不喜愛么,為何直到后來才嫉妒。”
破霧看向手中的劍,鄭而重之道“最初的喜愛是因為這是一把名劍,因而生出興趣,與劍相伴的時日久了,劍便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晏書珩緘默無言,許久忽地笑了,笑聲很輕,很快融入江風。
破霧聽到他混在江風中頗為愉悅的聲音“你說得對。”
晏書珩望向江面,語氣淡淡“那鄭姓郎中還是沒消息”
破霧搖頭“此前曾查到蹤跡,是在武陵與宜城交界處,但那一帶山林居多,山匪橫行,便斷了線索。”
晏書珩道“繼續查。”
他轉身要回艙內,邁出幾步復又折身“再查查魏興郡西城城南杏花巷一戶趙姓人家當年去了何處。著重查江回與那家人有無關系。”
破霧“屬下斗膽僭越,若有關系,該如何若無,又該如何。”
月色尚不足以讓他看清晏書珩的神色,青年頎長的身影大半隱入黑暗,長袍被風吹得若隱若現,整個人似乎馬上要隨風而去。
他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縹緲“若有便留一條命,若無,則殺。”
破霧剛要前去,晏書珩又添一句“我曾聽你說過南方有種草藥,可使人嗓音因受損生變,你讓他們找幾個略通藥理的人去尋來。”
破霧拱手“遵命。”
晏書珩這才轉身,到靠近艙門處時步履放輕。進門后,他褪下外袍,將身上涼意驅散才躺下來。
阿姒抱著被子,睡顏安靜如同嬰孩,長發如瀑撒下。
燈臺燃得只剩燭芯,榻上女郎的面容漸漸隱入昏暗。
燭火熄滅那一瞬,晏書珩身后自身后攬住阿姒腰肢。
阿姒忽然轉身,飛快揪住他衣擺,慌亂無措地輕喚“夫君”
黑暗中,晏書珩看不清她神色,低聲應道“我在。”
阿姒手中揪得更緊。
她急切地呢喃“你要去哪
“我好像能看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