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月俸有一兩銀,一百兩的話,他們要不吃不喝近十年。
阿姒神色懨懨,看得青年心里一陣內疚,握住她手“不必憂心,我有俸祿,亦小有積蓄。再不濟,去富貴親戚家中打打秋風也能湊夠。”
老道藏下眼底鄙夷。這貴公子為了哄女郎高興,連打秋風都說得出口。光他那身袍子恐怕就不止百兩
仙風道骨的老者輕捋銀須,心下一思量,決定多撈點。
他和王爺七三分。
片刻后,阿姒和晏書珩帶著離開,老道喜滋滋地回到觀中。
廊道中傳來個沉靜的聲音。
“又借本王之名斂財了”
廊柱后,立著個身穿玄白兩色道袍、手持拂塵的高大身影。
山風吹動道袍,袍上仙鶴振翅欲飛,一派超脫飄逸。那人轉頭,老道對上那雙不帶凡塵俗欲的眼,偏生眼尾上挑,一抬眼便帶著睥睨之色。
老道暗道他們王爺離天命之年還有五六年,卻已有種因享過世間所有欲望后變得無情無欲般的超凡脫俗。
他迎上去“問過了,那女郎記不太多,但曾聽有數人說過她措辭像潁川人士,家中至少兩位叔父,其父早年喪妻,上頭還有個姐姐。”
建康王只略一頷首,目光仍是那般淡漠無物,轉身入了觀。
山間時有飛鳥掠過。
自打回建康后,阿姒因著謹慎,一直不大敢出門。對她而言,失明時地方越小越覺安穩,恨不能像蝸牛一般,去哪兒都背著個小小的殼。
但道觀和別處不一樣,叫人安心。見阿姒難得放松,晏書珩便帶著她在周遭逛了大半日。
阿姒伸出手,讓山風吹過指尖,似從骨隙傳來一股熟悉的悠然之感“此處真叫人心曠神怡啊。”
竹鳶笑嘻嘻地接話“娘子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游玩一番后上了馬車。
阿姒留意到身旁青年有些安靜,牽牽他的袖擺“夫君,你似有心事,是在為銀子發愁么”
晏書珩回過神,扯出一個溫和的笑,又想起自己此舉多余。
她看不見。
不,只是暫時看不見。
他看向阿姒揪住自己袖擺的手,纖纖玉指,白皙如玉。
數月前,她也是這般牽住他袖擺,怯生生喚他夫君。
情這東西像匹不受控的馬,盡管駕車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但再好的車夫,也難以判斷此行會以怎樣的方式抵達,可會偏離既定的軌跡
青年稍有怔忪。
他揉揉女郎發頂“傻瓜,你真當夫君家徒四壁、身無分文”
他把她攬入懷中,雙手一點點收緊,漸次增大的力度如溫水煮青蛙,這樣的擁抱叫阿姒倍感踏實,又因有些憋悶而本能地想松開些。
她欲將他推開些,青年已松了臂“即便真要我吃糠咽菜數十年,但能換你心清目明,也值了。”
若他們真是一對平凡夫妻,能在一方小院里守著彼此。哪怕一塊肉要在兩人碗里來回好幾次,哪怕寒夜里要靠彼此體溫來彼此取暖,也比世家之中的夫妻尊貴萬方卻相互猜忌的好。
可惜他們都不是。
然而在阿姒看來,他們就是對平凡夫妻,雖豐衣足食,但并非手眼通天的權貴,有諸多無能為力之事,但正是這些缺憾才讓生活沒那般虛浮,變得更為真實。她回抱著他,什么也沒說。
晏書珩忽問“若阿姒復明,可還會像如今這樣抱著我。”
阿姒以為他意思是她如今黏著他是因眼盲無事可做,等復明后便不會時時刻刻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她哄道“會啊。等我失明后,就可以天天對著夫君俊朗的面容癡笑說起來,我都快忘記你模樣了。”
倒也不至于忘個徹底,但的確是模糊了。每每試圖回想他的眼眸嘴唇時,都無法將身側這溫柔儒雅的男子與那雙冷淡的眼眸對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