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看不清她的臉,那和服包裹的女人的身軀極不穩定地微微渙散,模糊不清的面孔之上交替疊著另兩張年輕的臉孔。
女人捻著魚食向外拋灑,可池子里并沒有魚。
名為天元的咒術師放下裝魚食的碗。
她嘆著氣站起身,開口問
你現在完全擺脫束縛了。可這種狀態,你還剩下多少理智
總歸比你要多。
真理毫不在意地回答。
這一次拋下肉體比之前都要更加徹底,也更加輕松。
對人類而言,健全的肉體與健全的靈魂缺一不可,她隱約意識到自己的狀態正隨著脫離的時間變長,而逐漸發生改變。
理智作為一個概念從她的內部逐漸流失,情感被厚厚的隔膜層層包裹,看得見摸不著。
但是這些都無所謂。
她現在并不是來和對方討論這些的。
好了,我們拖得太久了。
真理喃喃自語,她向前“走”,一直到天元的身前,靠得極近才停下,你該退場了,天元。下一個時代如何,咒術師如何,一切是福是禍,好或不好,都是活在這個時代的人的事,早就與你無關了。
她的觸須已纏繞上對方不斷逸散的靈魂,開始單方面的傾軋與侵蝕,那面容模糊的女人卻并未有任何阻攔或反抗。
明明應該畏懼死亡,就在今夜,還為逃離死亡而意圖與星漿體同化的咒術師,在這一刻卻表現得異常平靜。
對方只是“注視”著她。
或許你也會像我一樣。
女人輕聲說。
你不會死去,但你身邊的人總有一天都會離開。
死亡的那個瞬間不知什么時候就從身邊逃開,失去了那個契機,就會覺得沒有辦法再離開這個世界,只好一直活下去。
真理沒有回話,只是更加緊密地“擁抱”上去。
不死的術式終于爆發出本能的反抗,在其主人的壓制下不甘地咆哮,已然異變的肉體須臾間膨脹扭曲,密密麻麻的眼珠遍布白色異形的軀體,不斷增生的肢體粗細不一,一節節如同失了養分的枝條,飛快地斷裂掉落,又在斷裂處迅速生出新的。
那些丑陋的東西張牙舞爪,卻無法映入在此的雙方眼中。
真理的眼里,女人臉上重疊的影子在此刻終于短暫地稍稍褪去,露出那張臉上原本應有的五官,年輕而美麗,蒼老又疲憊。
這算什么,是你最后的詛咒嗎
她忍不住輕笑,同時猛然用力,將藏在咒力核心中的術式一把“掐碎”。
才不會變成這樣。
我只是喜歡這世界上的一些人,又沒有真的很喜歡這個世界。
對方的靈魂在最后輕聲吟語。
沒有勸說,沒有剖白,沒有詛咒。
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女人的靈魂只是反復告訴真理,她原本到底是誰。
真理輕輕嘆氣,最終如她所愿。
好啦,都結束啦,。不用再留在這里,去看雪吧。
異樣的身軀化為塵土,灰黑的腐朽靈魂向下沉沒。
只有點點微光從一片狼藉中四散,那光點在薨星宮上方盤旋兩圈,隨即靈動又雀躍地向地表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