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信了。
“我是假的。”
謝瀾安吐出這一句,那雙璨星朗月般的眼睛變冷“那么真的我哪里去了”
“你糊涂了,你所言何物”
阮氏的唇迅速褪去血色,佛珠在她腕間伶仃碰撞,發出蒼白的冷玉寒聲。
她不可思議指著謝瀾安“逆子,你難道忘了你父早逝,忘了為母這些年對你付出的心血你在胡說什么我的戒尺茗華,戒尺”
謝瀾安輕巧地抬了抬睫梢,對母親的癲狂置若罔聞,“我還有一問。”
屋中惟聞阮氏咻咻喘氣之聲。
“阿母,我知您心里一向恨我不是男兒,但從前一直沒敢問過,您是否有一刻,哪怕一刻,覺得謝瀾安是個女兒也沒那么糟”
“我知曉了”阮氏忽然從急促的呼吸中冷靜下來,恍若想通關節,冷笑一聲,“都道女大不中留,所以你是動了紅鸞春心說,是你終日把臂交游的王家十一郎,還是那個郗氏少主輕骨頭你莫犯糊涂,你以為世人夸你什么琴道一品、書道一品、容止風流第一流,什么妙絕時人、什么金陵雅冠,便飄飄然不知所以了
“這一切只不過是你攀著你阿父的肩膀得來的,是沾了謝氏的榮光脫去謝氏嫡長孫這層身份,你是個什么”
阮氏急怒之下,抬起手掌摑下。
茗華來不及阻攔,心猛地一揪。卻見謝瀾安輕飄飄側身避了過去,掀袍,跪下。
“郎君”茗華低呼。
“那我知道答案了。”
謝瀾安低聲呢喃一句,挺著筆直的背,抬頭看向阮氏。
她沉靜的眼底像落了一場無聲大雪的深淵,清冷,寂滅,語氣卻依舊溫和“阿母為了別人,為了夫家姓,為了追憶心中那份眷戀,苦活了半輩子,其實你可以走出這四方小院,出去看看,天大地大。”
她說罷即起身,轉身離去。
這一跪后,謝瀾安不欠任何人了。
阮氏臉色慘白,怔愣在原地。茗華流淚追出幾步,“郎君您究竟是怎么了”
“我”檐下風吟鐵馬,聲音悠飏飏飛上天際,一向以穩重示人的謝瀾安忽然抻了個懶腰,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大夢初醒啊。”
她還活著,她的仇人也還活著,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允霜,玄白。”她看著春池中歡悅擺尾的游魚,揚聲喚來自己的親衛。
“將西院水池三日內填平,收走主母屋中所有尖銳鋒利之物。母親身體不適,湘沅水榭自今日起,閉門謝客。”
茗華一聽,郎君這是要軟禁娘子的意思啊,顫聲不解“郎君,母子間哪有隔夜仇”
“茗姨莫慌,”謝瀾安安撫地一笑,“阿母鬧不清我要做什么,舍不得絕食的。幫我照顧好她。”
茗華只覺這笑容刺眼,更為失神,怔怔望著郎君的背影。
謝瀾安才走出西院,岑山從正院那邊聽到動靜,趕將過來。一眼就見郎主行走之間疊指彈袖,眼鋒奕奕,向他吩咐
“給金陵城傳句話。”
換了這身衣裳她是個什么
不瞞母親說,我也很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