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了,我想活
黑血從魔龍的雙眸中,緩緩淌了出來,啪嗒啪嗒,砸在了沈云意的臉上。
原本深邃如潭,古井無波的一雙眼眸,在此刻變得黯然失色,猩紅色漸漸褪去,轉而變成了慘淡的灰白色。
沈云意怔在了當場,下意識望向了自己的手掌,上面還殘留著些許的毒粉。
他不是第一次偷襲魔龍了。
也并非第一次用毒粉撒向魔龍的眼睛,但每一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而每次失敗的下場,又總是帶有無盡的曖|昧不清的羞恥。
萬萬沒想到,這次居然成功了。
魔龍不躲不擋,毒粉迎面撲入了他的雙眸,濃密漆黑的長睫,很快就被烏血浸濕,像是漂亮的蝴蝶被樹上流出的粘液困住,輕輕一顫,就能拉出黏膩的絲線。
絲線密集黏膩,將他的眼眸困住了,擋住了自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光芒。
可他塵封千年的心,卻在此刻被人鑿開了一道縫隙,陽光透過縫隙,再次將他照亮。
沈云意驟然看見魔龍擡起了手,瞳孔劇顫,下意識擡手擋臉,不知是扯到了傷處,還是因為太過驚恐,竟發出了小獸一般可憐的嗚咽聲。
魔龍微微側頭,以耳細聽,就尋著嗚咽聲,輕輕撥開沈云意擡起的手臂,攥著衣袖,擦拭著他臉上的血跡,一邊擦,還一邊難掩憐惜的喃喃自語:
“本就笨,再被毒血傷了臉,以后該如何是好?”
再多的,沈云意也聽不清了,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終于頭一歪,陷入了昏迷。
他做了好長一個夢。
在夢里,他又回到了小時候住過的四合院,頭戴著媽媽親手給他做的虎頭帽,穿著大紅色的小襖子,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拿著小風車,在院子里和一群比他大點的孩子們,追來追去,一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面團似的小臉被北方寒冷的風,吹得紅撲撲的。
爸爸一回來,他就跟鴨子似的,屁顛顛地跑過去,張開短短的手臂要抱抱。等一被抱起來,就高興地撲騰著手臂,大喊,飛咯,飛咯,小飛機飛起來咯。
那時候,他還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寶貝,是媽媽一口一聲崽崽的乖乖小孩兒。可是好景不長,他在除夕夜里,本該一家團圓的晚上,被拐了。
從此開始了地獄一般的生活。
眼前的畫面再一轉,他又夢見,自己回到了拜師之前,他那時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傻子,一天到晚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用泥巴揉成小人,一個是爹,一個是娘,還有一個就是小阿云。
鄰居家的二虎放牛回來,見只有小傻子在庭院里玩,就用一顆蓮子糖,哄他出來,然后騙他說,只要他去拽一下牛尾巴,就把蓮子糖給他吃。
小傻子笨笨的,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在一群小孩子的圍觀起哄之下,果然走過去拽了拽牛尾巴,結果被發怒的老黃牛,一蹄踢飛出去,順著斜坡骨碌碌滾了下去。
好不容易停了下來,膝蓋,胳膊肘都摔破了,臉上也滿是擦傷,小傻子不會生氣,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戲耍了,張著嘴哇哇大哭,還問虎子哥哥要蓮子糖吃。
可虎子給他的,根本就不是蓮子糖,而是用草木灰揉成丸子,里面甚至還包了一只小蟲子,就這么被笨笨的小傻子,塞進了嘴里。
虎子問他,甜不甜,好不好吃?
小傻子愣愣地搖了搖頭,說不好吃,還沒有阿娘做的野菜團子好吃。
引得孩子們哈哈大笑,圍著他又蹦又跳,嘴里還一直唱著,小傻子,小傻子。
小傻子見他們都在笑,也跟著傻乎乎地笑,可身上又疼,一時笑,一時又哇哇哭,讓他看起來就更傻更可憐了。
等大家戲耍完了他,就紛紛回家了,把他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嶺,他腿摔傷了,走也走不動,天色又漸漸黑了,分辨不出回家的路,夜深人靜,山野里的野獸嘶吼,嚇得他跟鵪鶉一樣,把頭埋在地上,撅著屁股瑟瑟發抖。
更可悲的是,就是在那一次,小傻子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很依賴的爹娘,并不是他的親生父母。
他被救回去后,驚嚇過度,發燒了幾天幾夜,一直半夢半醒。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他口渴得厲害,迷迷糊糊就起來了,卻偷聽到老夫妻在燭火下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