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祂坐著。夕陽下,祂的影子拉得很長,連到了墻邊的柜子腳。柜子上放著一個相框,是杜芊華女士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中的她也不年輕了,但所幸那時她的家人都還在她身邊。
可那樣的日子,對于她來說,實在太短太短。
溫蠻注意到,照片中杜芊華的兒子,那位二十來歲的青年人,站位上和母親顯示出疏離,但相片定格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卻落在身邊瘦小的母親身上。他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很像他的母親。
零的人形也有這雙如出一轍的眼睛。
“你們的恩情,我零之后一定會還。”
司戎沒說很客套的話,反而說“當然,以后有的是機會。”
黑貓金色的眼睛瞇起來,祂笑了。
那是說不清的復雜。
溫蠻和司戎沒有再過多打擾,就像之前那次在病房外一樣,他們無須過多地涉入這個屬于別人的故事,他們在其中所做的,只是因為他們恰好可以做。
離開之前,溫蠻最后看了一眼屋內安靜的房子、一群吃飽后窩在一塊打盹的貓,一個穿好了人類皮囊的異種。時光會隨著他們闔上門以后在這家停下嗎,那是否會再多一位老太太
只有他們的時候,溫蠻向司戎求證一個他們早先討論過的話題。
“你當時說的代價,是指零付出了真情,注定要承受失落和難過么”
“還是說義骸還具有放大情緒的作用”
溫蠻對司戎專門為異種們研發的義骸并不了解,只能進行適度大膽的猜測。
“蠻蠻,嫁接、移植、寄生以上無論哪種形式,時間久了,都很難再把原有的兩部分區分清楚,皮連肉連血,當選擇穿上義骸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回頭路了。”
“你可以時不
時鉆出這個殼子透口氣,可以為自己所穿的這件衣服換新裝飾,但無論如何,最后你還總要回到這個賴以生存的殼子里。”
司戎幽深的眼睛望著溫蠻。
“這是義骸最突出的弊端,我很遺憾,至今我也還不能攻克這項難題。”
所以祂是異種里的魔鬼。
在漫長歲月里因為各種原因需要一具人類皮囊的人,在得到“禮物”的同時也得到“毒藥”。
后來有的異種后悔,也有的至死不渝。
但在祂們找到司戎的那一刻,祂們都不曾后悔。
“零早年的經歷讓祂對人類深惡痛絕,在我研究出義骸并發現這個弊端時,祂十分排斥,我們后來也漸行漸遠。但多年之后,祂選擇了接受,這不是對我的低頭,而是對愛的低頭。”
“祂用未來成百上千年擺脫不了的桎梏,換到了一共十來天的相處。”
零這個種族的壽命,讓這份折磨尤為漫長。
祂事先知道,之后也可以預料到。
但祂還是低頭了,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有一雙盡量和所愛之人相似的眼睛。
而更多的細節,就連司戎也不清楚了。
他沒有深入探究,阿戈斯的觀念里,“故事”有著特殊的含義,有時候希望被大方傳唱,有時候又只愿意獨自私有。而這兩者,往往還具有同等的分量。
零和杜女士的故事,注定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或許還有午后的風。
“杜女士,我是醫院安排的專門對您負責的護工。”
“我姓林,您喊我小林就好。”
第一次站在她面前,新殼子適應不好,還僵硬無比,不知道是該怪殼子,還是應該怪自己。
坐在病床上一頭銀絲的女人靜靜地看著他,把他看著直要長出一根尾巴。忽然,她笑了“好啊。”
“不知道為什么,一見到你,我就覺得特別投緣。”
“大概是小伙子長得俊,平日里一定沒少被人夸。”
“奶奶,我剛才在樓下看到小貓產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