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大娘和佟花兒她們是頭一次見這種地貌,碩大的怪石如一墩墩巨人,她們行走其中,多繞個彎,或是多轉幾個身,再抬頭就辨不出東南西北。偶爾半夜醒來,入眼是數不清的龐然大物,黑影壓來,再伴著風沙吹動的沙沙聲,能嚇破膽子。
最初的幾日倒能堅持,日子久了,身處其中的一行人忍不住心生懷疑,走的方向對嗎是往西嗎會不會走錯了水喝完之前能不能走出去他們會不會餓死渴死在這個怪地方
每逢為決定出發的方向,十幾人吵成一團。隋文安深受埋怨,到了后來他不開口了,按照他的判斷走,愿意跟的就跟來。
“你是不是故意領我們過來就是想耗死我們。”佟花兒大罵。
“我若是有這個想法,兜一圈子為你們銷奴籍做什么”隋文安無奈。
這句話撫平了所有人的忐忑,事到如今,他們只能選擇跟著隋文安走。
隋懷全一手牽個孩子,他擔憂地望向老娘,擔心她會堅持不住。這時他突然生個念頭,隋文安最初提議讓他們往西走,應該是不想讓他們再回去。有這片戈壁灘攔著,走出去后,沒人再敢進來。
吃飯歇息時,隋懷全去問兩個和尚“你們從哪里來”
“大月氏,四年前跟著胡商來到玉門關。”僧侶看向隋懷全,說“漢帝國強盛,你們何故遷出關”
“家破,人亡。”隋懷全沒有隱瞞。
兩個和尚垂眼念句佛偈。
“你們跟我們一起,也是因為走不出這片戈壁灘”隋懷全問。
和尚點頭。
繼續前行,隋懷全跟隋文安打聽脫籍的事,隋文安閉嘴不言。
“你以后還會回來”隋懷全問。
隋文安不確定,“最近幾年不打算回來了。”
之后便是無言,一行人沉默趕路。
不知走了多少天,戈壁灘走到了盡頭。眼見出口在望,佟花兒悄無聲息地從袖子里抽出捂熱的木箭,木箭一頭是洗不掉的暗痕。她快步靠近走在前面的男人,在驚呼聲中,她使足勁扎向隋文安的后脖頸。
隋文安在驚呼聲里回頭,左眼瞥見戳下來的木箭,他俯身閃躲,木箭戳在厚實的衣料上,沒傷到皮肉。
一擊不成,佟花試圖再擊,隋文安回身,一腳將人踹倒。
“我該帶菜刀的。”佟花兒后悔,她想把菜刀留給老牛和阿水用,離開前只拿了一支削好的木箭。
春大娘上前奪走佟花兒手里的木箭,說“都過去了,別再生事端。”
“過去了”佟花兒覺得好笑,她伸手指一圈,大笑著問“過去了你們都覺得過去了這四年,
整整四年,我們過得畜牲不如,我家沒了,女兒死了,兒子活得像頭牛,我一個好人家的姑娘,成了千人騎萬人睡的妓子,生個孩子都不知道是誰的種。你跟我說過去了你們過的去,我過不去。”
說到最后,她喊破嗓子,嘴里泛出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