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
隋玉看過去,是綠芽兒和從祖騎著高頭大馬過來了。
“嬸嬸,快一年沒見了,你想不想我”綠芽兒俏皮地問。
“想,你昨天才回來,今天就來學堂認字不歇歇”隋玉問。
“認字是坐在學堂里,又不是下地干活,跟在路上奔波相比,一點也不累。”綠芽兒跳下馬背,她站在路邊看開滿白花和粉花的棉花地,問“今年種了好多棉花,有多少畝去年的棉花賣什么價織的布是什么樣子的做成冬衣暖不暖和”
“去年收的棉花不多,沒賣錢,都用在自家人身上了。今年種了四十七畝棉花,再有一個月,棉桃吐絮,到時候我送你一身棉衣。”隋玉踩著木板過河,說“我去地里轉轉,你倆去學堂吧。你們吃早飯了嗎灶房里還有飯,昨晚翠嫂吊了一釜雞湯,今早用雞湯煮了一鍋豆腐餡扁食,鮮香又不膩。”
宋從祖聽得口齒生津,他甩了甩韁繩,說“我再去吃一碗,翠嫂和殷婆她們做飯比我家的廚娘做飯好吃。”
“我也去。”綠芽兒上馬,說“嬸嬸,我過去了。”
“好。對了,你娘身體可還好她在家呢有空嗎待會兒我去找她說說話。”
綠芽兒面色一暗,昨天晌午的一番談話之后,她娘的情緒就低落得厲害不,應該說是去年帶商隊離開敦煌之前,她爹娘吵過一架后,她娘的情緒就有點不對勁,像是強撐著一口氣,經常不得歡顏,眉目間郁郁和掙扎之意時有出現。回程路過樓蘭的時候,她娘從關內過來的客商口中得知她哥改邪歸正了,過后又抹殺了三個背主的賊奴,像是憋在心口的郁氣終于吐了出來,綠芽兒能感覺到,在那之后,她娘塌下的脊梁骨又挺直了。然而回來后,先后主動和被迫接受了跟丈夫、兒子的割席,她感覺她娘身上散開的郁氣又回來了。
綠芽兒能感知到宋嫻的情緒,卻無法分憂,她在她娘面前如一個羽翼未豐的小雞仔,除了能嘎咕嘎咕叫出幾分熱鬧,說些關懷的話,暖下人心,真正深層的毛病她觸摸不到,好比傷口化膿,她能做的只是擦去膿水,沒本事上手挖掉腐肉。
“是,她在家。”綠芽兒有些遲疑,她看一眼快要跑到客舍的哥哥,攥著一腔勁,說“我娘在家休息,她近來幾天沒事做,嬸嬸你有空就去找她說話。”
綠芽兒相信隋玉的為人,心想她就是知道了她家的矛盾也不會取笑。再一個,她也沒說什么,她只是把人引過去,愿不愿意傾訴要看她娘的意愿。
兩人隔得不算近,隋玉沒發覺綠芽兒的臉色不對,她掰下一枝棉條,說“好,我忙完了就去看她。”
綠芽兒騎馬走了,快到客舍的時候看見阿水從廚院出來,她大喊一聲“阿水,我回來了。”
“知道你回來了,我們家的商隊跟你們是一起進城的。”阿水迎過去,說“你又瘦了。”
“你好平淡啊。”綠芽兒不滿,“這么久沒看見我,不應該熱
情點”
對阿水來說,這大半年的日子如往常是一樣的,少了個好伙伴,她的日子沒什么變化,見到綠芽兒回來高興是高興,但沒什么感慨。
而于綠芽來說,她離開敦煌好多個日日夜夜了,離家的日子,她隔三差五就要念一次故鄉的親友和同窗。她踏上歸程的時候就開始激動,一回來就迫不及待來見熟人故友,抱著高漲飽滿的情緒,然而想象中的畫面沒有見到,她像是被戳漏的豬尿泡。
“呀這是誰回來了”楊二郎騎著駱駝趕上來,他繞著綠芽兒兜一圈,說“我在城里看見騎馬的人像是你,喊了一聲,一錯眼你就跑沒影了。你怎么蔫巴得像坨腌菜是不是學過的字都忘光了你來得巧,今天夫子正要講解你抄寫的那卷律法,昨天他還說你寫的字像是狗舔的,一團墨痕,沒有個字的樣子。”
“你寫的字才像狗舔的。”綠芽兒翻個白眼,她看向阿水,見她微微搖頭,就知道楊二郎又在瞎扯。她扯著馬韁繩,昂首挑釁道“你日日來學堂念書,我才學了多久,拿寫字羞辱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來跟我比馬術,你一個小子不會還比不過我這個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