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寂落鋪陳。
層層絮褥般,密實蓋過這座北歐城市。
挪威人口密度不高,盡管這里是首都奧斯陸,到了郊區也還是人煙稀少。凍徹的季節,冷意被煽動地尤為刺骨。
只有院子里的雪人,在屋外還能笑得開懷。
盛欲就是被這番嚴寒刺醒的。
房東又把暖氣掐了
一年來,盛欲從沒拖欠過房租,和房東的關系談不上融洽,卻也面上和氣,互不干涉。
最近是犯了什么邪這位中年太太開始用各種手段趕客,態度十分反常。
盛欲蹙起細潤的眉,從被窩里摸索手機看時間。
眉梢壓皺,輕瞇,漂亮的桃棱眼更顯尾尖上挑,靈落有致。
8:20a
“糟了糟了”
畫展九點開始,可她路上至少需要一個小時
盛欲一瞬彈起,掀開被子翻下床,赤腳踩在地面到處找衣服穿,里三層外三層裹緊,才像地板燙腳般蹦跳著,一頭扎進柜子里翻出棉襪套上。
邊把毛褲角塞進襪口,邊往樓下洗漱間沖。
在飛速略過樓梯轉角的剎那間隙,透過雪光明亮的壁窗,馬路對岸赫然一輛武士黑喬治巴頓,孤凜地匍匐在她視野中心。
好像從昨天就停在那里了。
風格硬派的裝甲越野車,體型巨碩,底盤高托,就那么氣焰張狂地盤踞在平民住宅區。
實在夸張得讓人難以忽視。
盛欲想著,動作一刻不敢遲疑。
兩分鐘解決洗漱,斜跨上畫板包,里面裝著她尚未完成的參展作品。四肢互相打架似的把腳往高筒雪地靴里蹬。
“喵嗚”
黑黢的影從壁爐框臺嗖地躍下,在木地板上跑出一連串噠噠聲響。
小烏云急忙攔住主人的去路,前爪勾了勾她的棉褲腳,扭頭在食盆前繞圈打轉。
“差點忘了給我們小烏云放飯。”盛欲忙里抽空揉揉小黑貓的腦袋。
抄起食盆去雜物間,舀滿一碗廉價貓糧,再匆忙檢查一遍隨身物品,才放心準備離家。
拉開門同一秒里,室外冷冽搖撼的風攜卷“嘩啦”一聲潑響,頃刻,滿盆臟水直接淋甩進來。
一直堆站在院子里看家的小雪人,被兜頭澆透,面目全非。
冷空氣裹挾濃烈腥臭闖進鼻腔,不知道是多久沒換過的養魚水。
“我警告過你的,立刻搬走”
身型矮胖的中年女人,操著一口濃重的日耳曼口音,厲色斥聲。
沒時間爭口舌,盛欲緊了緊畫夾背帶,這些天來第二十次堅決重申
“我沒有任何違約行為,我會合理合法居住到期滿為止。”
在實習簽證到期回國前,她沒有精力另外找房搬家。
房東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怪叫起來
“你當然違約了”
為了堵住正要出門的盛欲,她還沒來得及摘掉為全家人做早餐時穿的臟圍裙,一手掐腰,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你總是回家超過十二點,這非常吵嚴重影響到我們全家人休息。”
說盛欲回家超過十二點,因為房東家的最晚作息時間是十二點。
事實上,這段時間忙于協助導師策劃畫展,盛欲凌晨三四點下班都是有的。
然而每當她深夜歸來,路過住在隔壁的房東家時,都能清晰聽到他們一家七口穿窗震天的鼾聲,此起彼伏,渲染得那幢獨棟復式格外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