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王妃年紀已大,對這些小郎君們小娘子們素來是當小輩看的,此時見他們如此,也并不苛責,只笑著將那贊賞的目光落到那王家小娘子身上,道“王家小娘子這樂藝魁首,恐怕都不需要我來定了。”
“比起王小娘子這一曲,之前準備的彩頭,倒顯得俗了,這樣吧,不若王娘子說說,想要何物”
王清玄卻垂下眼去,抱著古琴,半晌未答話。
方晴園里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端著托盤輕巧環繞在附近的侍婢們的腳步聲。
忽而間,有一聲起“樂音閣聽聞楚二郎君簫聲一絕,可引百鳥朝鳳,愿贈清碧,以請楚二郎君一曲”
眾人回過頭去,才見宴席末尾,接近方晴園門口那處,一身著褐袍、滿臉是笑之人站了出來,他手捧一檀木長匣,頭垂得極低,一副謙恭之色。
已有人認出他來“確為樂音閣掌柜”
“可樂音閣掌柜如何進得來”
“這有何稀奇加錢一張帖還購不來”
雖說士農工商,商為最末,但若論銀錢,許多勛貴還不定有這些走南闖北的商賈豐厚。
桃園春日宴里,不還擠了幾個妄圖攀權附貴的巨賈之后
于是,眾人又將目光落到那被提及的楚昭郎身上。
那可是清碧。
已故苦無大師平生最得意之作,清音柔碧,甚至有人為此開出十萬兩銀子的天價過。
而被眾人看著的楚昭,這時終于抬了頭。
這般近的距離,所有直面他的人,都不由窒了窒。其膚白若玉質,鼻梁若懸膽,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漆漆眉骨下,那一雙眼。
若沁了冰的墨玉,干凈極,又冰寒極,似誰也不在他眼里。
他看了那掌柜的一眼,那長長睫毛又垂下去,聲音帶著涼“不吹,不必。”
就兩個詞。
四個字。
一下把樂音閣的掌柜,拍到了方晴園的墻上。
下不來臺。
樂音閣掌柜的眼神,下意識便落到了王清玄身上。
王清玄也垂下眼去。
于是,他懂了。
掌柜的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是某僭越了,二郎君何等人物,豈是某一商賈可憑物挾制。”
“此清碧,便不要旁的,只當作向二郎君賠罪之物。”
他深深地垂下頭去。
楚昭的目光,定定落在那掌柜身上,不一會兒,掌柜的渾身上下竟仿佛浸泡在水里一般,兩股戰戰,汗出如漿。
他有些許悔,自己不過一商賈,竟也敢在這般貴人面前造次,委實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另一人,也實在不是他得罪得起啊。
心下懊悔不迭,可又無可奈何。
正愁難間,卻聽前面另一道上了年紀柔和些的聲音道“阿昭,何必這般不近人情也不過是一愛樂之人罷了。”
“行了,清碧留下,我做主了。紫彤,去取一匣子東珠贈予掌柜,便當我譽王府買下了。”
“是。”
掌柜的將頭垂得更深。
一婢女過來取了匣子,將那匣子呈到發話的譽王妃那。
譽王妃自匣中取出清碧,那一管洞簫幽若碧玉,入手卻如一泓碧水,映著天光,當真是美不勝收。
譽王妃把玩了一會,便喚人交于楚昭,道“旁人獻的,你不要,那二舅母贈的,總要了吧”
楚昭未答話,譽王妃便催,她算是自小看著這兒郎長大的,哪里不知道他那點牛心左性,只道“快,這可是清碧,難道你還要拒了你二舅母的好意”
“正好,你們這群小郎君們的樂藝魁首還未出,不若讓二舅母聽一聽你的簫音,上一次聽,還是圣人的七十大壽呢。”
話說到這份上,楚昭自然不再回絕。
他叫童子去取。
待那清碧到手中,他捻起。
碧玉翡簫落到他玉一般的指骨,映著那臉,一時間簫與人相輝映,倒叫眾人看得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