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可是聽說有蓮生來,才特意從衢鎮趕來,蓮生呢”
姜瑤看去,發覺方才還在臺上受眾人獎賞的男旦此時露出一臉窘相,臺下之人群情激奮,似是想要讓某個叫“蓮生”的人上臺。
而一穿著錦綢的圓臉中年人上來,雙手往下壓“諸位,諸位不是掌柜的我不想,只是蓮生今日身體不適,來不了了”
“退錢”
“退錢”
有人在底下喊著。
拈花園的掌柜疲于應付。
姜瑤既找不到三郎君,便干脆坐下來看戲。
她問旁邊的紅玉“紅玉,這蓮生是誰”
紅玉哪兒知道
她從前不過是個貧家子,后來被賣去國公府,從未涉足這富人才有錢來的梨園,方才見人大手筆打賞戲子已覺開了眼界,此時也只搖了頭作不知。
小四郎君自小在長安城到處逛的,聽聞,立時得意道“瑤姐姐你不知蓮生是誰”
“蓮生可是近來長安名聲大噪的旦角,方才那男旦唱得好吧可聽聞蓮生更好,模樣一絕,嗓音更絕。”
他瞇起眼,小小年紀,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可惜,蓮生不是這戲園子的人,只偶爾來唱上一兩場,連當朝太傅都是他戲迷呢,多少人一擲千金就為了看蓮生一眼,聽他一曲”
在拈花園的另一邊。
也有人在討論蓮生。
魯蓮搖著扇子,看著臺下群情激憤的模樣,哼了聲“一個戲子,搞出這么大架勢。”
自來權貴眼里,戲子也不過比賤籍略好一些。
趙緹兒卻支著下頷,滿臉的紅“魯郎君,你是沒聽過蓮生唱戲,你若聽過,絕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唱得再好,也不過是個戲子,王娘子,你說對么”
魯蓮折扇一和,對著窗邊另一小娘子道。
那小娘子穿一身素色紗衣,只在裙邊、袍角有一些繡銀線花枝紋點綴,加之她通身肅靜,只一支白玉簪,更顯得人清麗雅致。
她手里拈著一只黑棋,正和對面的人對弈,似完全未受周邊的影響,專注在棋局上,也未搭理魯蓮問話,忽而間門,不知想通了什么,一笑起來,那笑便如百合花般清麗。
她將子落棋盤,抬起頭來,道“二哥,該你了。”
而她對案之人,手里亦執了一棋。
溫潤如玉,套在這人身上,再無比這更熨貼的詞,他白衣素冠,一派瀟灑泰然,只隨手將棋子一落,一笑“承讓。”
王清玄眼睛都瞪大起來。
她看著棋盤,過了會,才又說了句“二哥,你贏了。”
這時,王庭芳已站起來。
他走到窗邊,看著底下已開始鬧著要掌柜退錢的眾人,道“魯郎君這話不對。”
“如何不對”
“一幅字要得筋骨行意、章法精準,需腕力、眼力、心力,無幾十年之功不可大成。同理,這梨園的行當,在你們眼中是下九流,可在我眼中,卻也與這書畫技藝無甚不同。若要成名角,非天賦、恒心,不可得。”
王庭芳說著話,當目光抬起,看到對面窗欄桿露出的一角,卻是“咦”了一聲。
“怎么了”
王清玄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卻只看到對著窗插在白玉瓷瓶里的一支粉桃。
王庭芳卻搖頭“許是我看錯了。”
魯蓮卻還在想王庭芳之前的話。
他自詡是個俗人,什么梨園祖師爺、名角,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只手可以捏死的螞蟻,用錢捧出來的玩意兒。
只到底王庭芳是王娘子的二哥,便也不好當面反駁,只冷笑連連,話卻不愿再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