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有顆人頭,不知被泡了多久,已經腫脹得不成樣子,幾乎看不出本來面貌。
云不意忍著惡心將其挑上水面,然后果斷棄了那根枝條,在船后的河水里使勁兒搓洗莖葉,全然沒想這邊的水同樣泡過人頭。
秦方比他還嫌棄,倒是秦離繁和船夫姑娘反應平淡。前者是因為神經大條,后者則是因為見得多了。
船夫姑娘揮動船槳勾過人頭放進船尾的木箱,輕車熟路,看得云不意目瞪口呆。
她笑了笑,說“客人們不用緊張,這條河幾乎流經遠州所有城鎮,每年都會添上十幾個亡魂,有的連尸體都找不到。我們這些在水上討生活的,若是拾到尸骨,就會放在船尾木箱里,收工后能尋到家人的就送回去安葬,尋不著便藏到山上孤墳堆里,立一座無名墳,給自己積點兒陰德。”
兩人一草恍然大悟,可算明白每艘柳葉船后拴著的木箱是做什么用的了。
“可是”云不意兩片葉子扒著盆沿,中葉晃了晃,“這里只有一顆人頭,確定是意外溺水而亡嗎”
船夫姑娘掬水洗手,語氣平淡“沒人來找,就只能是意外。”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透出深切的寒意。
云不意抖了抖,與秦離繁對視一眼,繼而扭頭看秦方。
秦方搖頭,示意不必再問,等到了地方再報官不遲。
一人一草便暫時放下此事,專心等待魚膾上桌。
小插曲結束后,船繼續行駛,從黃昏駛進深夜,繁星滿目,上下一色,不知在天在水。
秦離繁趴在秦方腿上呼呼大睡,云不意則窩在離裝有人頭的木箱最遠的船頭,兩根細長綠枝有一搭沒一搭地撩水,昏昏欲睡。
船夫姑娘看了看天色,低聲跟秦方說要靠邊停船,等天亮再繼續趕路。
秦方剛點頭,云不意就在半夢半醒間打了個擺子,下一刻,前方一團陰影里傳出了求救聲。
“救、救命咕嚕咕嚕咳咳咳”
寂靜的夜晚里,喊救命的聲音尖銳刺耳,還間雜著嗆水和咳嗽聲。
云不意向正準備往那邊過去的船夫姑娘一擺手,撩水的枝條頃刻間伸展十幾倍,從水下游到聲源處,果真發現一個落水的男人,便卷住他的腰,一把將他扯到船上。
男人上一秒還在呼救,下一秒就騰空而起,嚇得咳嗽都停了,落到船上后呆呆看著滿船的人和草,半晌,再次撕心裂肺地咳出聲來。
船夫姑娘趕忙給他遞毛巾和毯子,秦方也倒了杯熱茶遞給他,只有云不意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臉看,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有那么一點眼熟。
男人好不容易嗆干凈氣管里的水,喝下熱茶裹上被子,泛青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只是嘴唇仍然煞白,眼底還有一點血絲。
他略微顫抖著道謝“多謝,多謝相救。我叫許屏,就住在附近,還請師傅靠邊停一停,放我上去就好。”
說完,還向云不意拱了拱手。
云不意繼續打量他,船夫姑娘問“深更半夜的附近也沒人,你怎會落水”
許屏拿著帕子擦拭臉上的水“不瞞你說,我是到這兒夜釣來的,可還沒開始釣,就腳滑從岸邊滑了下去,魚竿魚簍什么的都丟了,我也在撲騰過程中蕩到了河心,差點兒”
他苦笑一下,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云不意的眼神從他臉上挪到脖頸,洇濕的衣領緊緊貼著頸部皮膚,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拉扯,露出一道明顯不正常的陰影。
這時,睡夢中的秦離繁皺了皺眉,在他爹腿上翻個身,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穩。
秦方安撫地拍了拍他腦袋“先生不會水”
聞言,許屏一愣,船夫姑娘則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見他作讀書人打扮,穿著素凈卻也儒雅,忍不住挑了下眉毛。
“是啊,我會游泳的”許屏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臉色又開始泛青,“那為什么我游不到岸上去是腿抽筋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