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房間平時沒人睡,也不知道傭人有沒有好好打掃衛生,被褥是否常拿去曬太陽。假如他們怠工了的話,自己是絕對忍受不了散發著霉味亦或者潮濕陰冷的床鋪的,一點點也不行,顧行野在睡眠這一塊的要求可謂是吹毛求疵。
他雖然稱不上有潔癖,但也確實不好伺候,起碼在可以選擇的范圍內他喜歡享受最好的條件。
于是他就帶著枕頭到了樂清時的房間躺下了。
樂清時的房間和他的人一樣,非常干凈,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小蒼蘭香味。不知道是香薰蠟燭散發出來的,還是少年洗干凈的衣服上熏好的香氣。
柔柔蜜蜜的,是一種很舒緩的氣息。按道理應該是讓人非常解壓放松的味道,暖香的味道十分助眠。
然而男人狠狠地翻了個身,身下特地為少年準備的松軟床墊發出老大一聲吱嘎的抗議。
睡不著。
顧行野不耐地睜開黑沉沉的眸子,盯著同樣黑壓壓的天花板。
四周靜謐下來,其他的五感就會變成更為突出。
比如此時此刻,顧行野就能嗅到自己的枕頭上沾著的小作精身上那股沁雅的冷香。
并不是那種化工的香水味,而是多種味道雜糅到一處的。是少年發絲上淡淡的薄荷味、洗完澡后笨拙涂抹上的寶寶霜的乳木果淡奶味、還有他身上的體溫烘烤出來的難以形容,總歸是甜絲絲的氣息。
又輕又軟,甜而不膩,很清爽。
甚至淡到若有似無,需要人貼近了去探尋才能嗅到一絲,卻無端更勾人。
勾得男人脈搏加快,身上的血液都叫囂奔騰,莫名的燥熱燒得他額角突突的跳。
“操。”
半晌后,男人終于憋不住從喉間吐出一句不雅的粗話。
他一臉煩躁地翻了個身,泄憤似的拍了拍少年縫制的枕頭,將其拍得更加松軟,罵道“樂清時,你的房間真的有蟲子吧。”
小作精果然是只會說虛假的甜言蜜語,嘴里卻沒幾句實話的小騙子。
還說他的床很干凈,不臟。
不臟的話怎么會睡得他全身癢癢的
顧行野越是睡得難受,心里越不舒坦,想必小作精肯定已經睡得香甜,入夢不知道跟第幾號好哥哥約會去了而他還在這里受著煎熬。
顧行野無端升起一點被忽視的委屈。
這種委屈出現得很陌生且突然。
他上一次出現這種情緒還是尚且年幼,心智未完全成熟就被丟到國外求學的時候。當時舉目無親,滿大街都是說著他聽不懂的話,看起來也和他很不一樣的洋人。
年幼的顧行野想要回國,給家里打去了越洋電話。
他想聽一聽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言。
然而電話接通,響起的是陶伯的聲音。
他說“少爺,老爺和夫人正忙,有什么事嗎我可以代為轉達。或者我告知老爺,等他們有空時再打回給您。”
等到顧行野兩天后接到遲來的電話時,他也已經忘了他想說什么。
那時候心臟就跟現在一樣,不難受,只是悶悶的、很沉。
就像一塊冰被放置在烈日下悄悄地融化了,沒有人發現。它化成了一灘水漬,最終蒸發到了空氣中,還是沒有人發現。
等到終于渴了,喝飲料時卻發現找不到冰塊。
主人會懊惱地抱怨一句“算了,湊活也能喝。”
就是這種落寞。
不至于扎心,也不到難過的地步,就是有種悵然若失的缺憾。
算了,反正他也習慣了。
然而這是天大的冤枉。
其實顧行野的臥室內并不像他所想象的一般睡著一個沒心沒肺的小豬。
在他走后沒多久,小春卷在床上獨自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