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在紙上寫下自己雄心壯志的女孩才畫上那個句號沒多久。
這似乎是某次學校組織他們去看了一場關于仇文的電影,楊春雨熱血澎湃,回到家的她寫下了“長大要像仇文那樣,為了人類而奉獻。要讓所有人都吃得飽飯,要讓所有人都有未來。”
楊春雨的手指落在“未來”上,她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楊春雨的拳頭驟然握緊,指節泛白。
她閉眼仿佛就能看到那天。出于人道主義那些人放她去見了她母親最后一面。
那個溫柔的女人即將被安樂死,她躺在隔離室里頭,楊春雨在外面站著。
楊春雨緊緊抓著通訊器,她不斷地安慰那個女人“沒事的,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她只能這么安慰,她只能壓抑自己的情緒讓對方平穩地走完最后一程。
直到女人一句“小寶,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嗎”徹底擊垮了楊春雨。
她是因為什么被抓進去的來著哦,是為了替其他人討要被扣押的撫恤金,就像現在的關敬英他們一樣。
她滿腔熱血,她做了那個出頭鳥,隨后她被徹底擊垮。
楊春雨又從日記里抽出了一張照片,照片里兩個女孩兩個男孩穿著壓力服緊緊摟在一起,對鏡頭笑得燦爛。
照片里那個胖胖的男人在她被抓之后不久因為試圖上報而出了意外,出了基地再沒回來。
再后來基地高層被發現有問題,高層大換血,她終于被放出來。
那時候父母奶奶都已經死了一年多,楊春雨甚至找不到他們的骨灰。
爸爸的忽然自殺,媽媽稀里糊涂感染了病毒,奶奶更是活生生餓死
楊春雨還剩下的兩個
好友嘗試過接濟她的家人,但是他們被攔下了。
楊春雨被放出來后渾渾噩噩的,新來的上級表示可以讓她官復原職,她拒絕了。
很難說當時她到底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她的信仰在折磨中崩塌,她也不知道自己該為什么而活,活著又有什么用。
那時候她想干脆讓自己餓死算了,就跟她奶奶一樣,她想知道餓死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可她終究沒有選擇死亡,她不甘心,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甘心些什么。
害她家破人亡的混蛋已經被執行死刑,那些人也給了她一個公道。她要是接受不了家人的離去,她明明可以自殺跟著他們一起死,可是她不甘心。
都不該死不是么那些沒領到撫恤金的人,她的家人。
都不該死,她也不該就這么死了。
后來她的朋友實在看不下去,那個已經有了家庭的朋友對她說“不然你要個小孩吧,就當為了把那孩子養大而活。”
“我現在這樣根本養不了小孩。”楊春雨自己的情緒都不正常。
“我幫你我幫你看著孩子絕對不會讓你把你家孩子帶歪的。”那位朋友對她說。
楊春雨翻來一本厚厚的相冊,在翻到一張合照時,她停頓了一下。
照片里剛出生的楊文志被楊春雨抱著,他看起來像個紅色的皮猴子。
左右兩邊是楊春雨曾經的朋友們,他們都在笑,對著鏡頭笑。
這張平面的紙定格了那個滿懷喜悅的瞬間,相片的塑封將所有溫柔與甜蜜都鎖在了其中。相片外的楊春雨只是冷眼看著。
楊文志的出生確實改變了很多東西,帶小孩真的很累,累得讓楊春雨沒時間多想。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職位上,因為她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更好的環境。
哪怕楊春雨曾經滿懷理想的胸膛已經空蕩蕩,可她還是給孩子取了“文志”這個名。她知道自己總有幾分不甘心的,純粹沒有錯,有錯的是那些蛀蟲。
就這樣,她工作的目的從純粹的信仰變成了更復雜更俗氣的東西,她想要錢,她要養家。給孩子一個更好的學習環境,成長環境,滿心都是柴米油鹽。
她也從尖銳變得圓滑,她不再會當面反駁自己的上司,也學會了對某些不公冷眼旁觀。她成為了過去的自己最瞧不上的麻木的人。
楊春雨不敢再翻閱自己年輕時的日記,她總覺得有那么一個朝氣蓬勃的女孩在透過那些文字鄙夷現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