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堅毅不屈的溫青,此時心神緊繃,戰戰兢兢。他并非怕死,而是發自肺腑地敬畏強者,甚至比對自己老師還敬畏。
山頂的氣氛異常壓抑。
孩童背負雙手,面無表情,像個教書先生一樣,踱步走向溫青。
“知不知道,我為什么現身相見?”
溫青仍躬著身子,沒有答話。
孩童在他面前停下,伸出小手,撣掉他肩頭的灰塵,“早就聽說,你性子溫順拘謹,現在看來,果然很無趣。倒是你家老二……”
溫青豁然抬頭,直視孩童,“前輩見過我師弟?”
孩童咧嘴一笑,欣賞著溫青眉宇間的驚懼之意,譏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魔頭,沒傷他半根手指頭。”
聽到師弟沒事,溫青如釋重負。
孩童白他一眼,“蕭白見到我,面不紅氣不喘,泰然自若,頗有你老師的風骨。再看看你,真不配當大師兄,更別想繼承那棵道樹。”
溫青臉色緩和,苦笑道:“因為敬,所以畏。而且,我師弟豪氣干云,無所敬畏,這是師門之幸,我不如他,也沒什么丟人的。”
他心里清楚,這孩童心機陰鷙,隨口說這幾句,是想離間他們師兄弟。至于動機,此人做事全看心情,懶得考慮動機。
孩童呵呵一笑,漫不經心地道:“我本來想把你打傷,逼荀況現身,這樣一來,齊王就能看出,你老師明明在監視這里,卻不肯現身救他兒子……”
溫青聞言,頓時臉色蒼白,如墜冰淵。
如果孩童真這么做,為了愛徒的性命,荀子必會趕來相救,也就中了孩童的毒計。到時候,齊王必會猜忌荀子,從而衍生出更多殺機。
不需出手,只是略動心思,就能殺人于無形,這孩童果然如傳聞中那般可怕。
孩童繼續說道:“至于齊王那個廢物,裝病這種小伎倆,能騙得過誰?他最多疑,無非是想引出城中奸細罷了。你得提醒荀況,別上農家的賊船。”
他洞若觀火,寥寥數語,就道破今日這場刺殺的真相。原來,一切比表面看起來更復雜。
溫青汗流浹背,后怕得說不出話來。
孩童伸出小手,猛拍溫青的脊背,讓他直起腰。
“知道我為什么改主意了嗎?因為我忽然又想到,朽木將枯,田齊已經爛到骨子里,我折不折騰,它都會死掉,我還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溫青深吸一口氣,問道:“什么事?”
孩童眨了眨眼,俯身端詳著地上楊崢的面容,嘀咕道:“鄒衍那蠢貨,居然真聽老子的勸,沒給他播下道種……”
他嗓音細微,而且溫青太緊張,沒能聽清這句話。
孩童蹲下身,檢查著楊崢的身體,忙了一會兒,說道:“我挺舍不得老荀,回去后告訴他,這小子不適合當他徒弟,否則遲早妨他的命。”
溫青神情劇變,不知這話里是否藏著新的陷阱,該不該信。
“另外,等這小子醒來,替我轉達一句話。”
“初九,潛龍勿用。”